槌子点燃煤油灯，“爹，干啥呀？”宝生翻过身来貌似不明所以的问父亲。
槌子掀开春娃的被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又粗又长还缠绕着的蛇，煤油灯下，蛇的黑色蛇的粗壮令人恐惧不安倒吸凉气。
“啊？”宝生一声惊叫从被窝爬了起来，光溜溜的扑到了奶奶怀里。
“槌子，快，快把它请走，”宝生奶奶赶紧命令儿子。
蛇在没生火的窑洞里还没有苏醒过来，身体还带着些僵硬，槌子拿着半僵半软的蛇拎起来看了看，玉娥早已吓的脸色惨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她终于明白儿子的恐惧不是无缘无故的，抱着已经和她差不多一般高的儿子忍不住泪珠滚落，儿子是如何躺进这样的被窝的，她不敢想象，一个母亲的痛不由得从心底蔓延开来，母子俩的眼睛在煤油灯下格外的惊恐不安，玉娥的两腿不由得打起了冷颤。
“蛇还硬着？”奶奶看着像硬树枝一样的蛇，忍不住问了句。
“嗯，还有些硬，再晚发现半个钟头蛇就醒过来了。”槌子拎着蛇在煤油灯下仔细瞧，这是青石村地里常见的一种草蛇，虽说他早已司空见惯，可大冬天里在自家炕头上邂逅还是让他难以置信，蛇怎么到炕头的呢？
“娘”春娃又一次忍不住哭了，向来不爱在人前落泪的春娃这一刻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本真，此刻，母亲的怀抱对他而言才是最温暖也是最安全的。
“俺先把它送走。”槌子把蛇放在窗台上，把自己没来得及系上扣子的棉袄扣子系上，把鞋带系上，拿上蛇转身出门了。
“快穿上，来，穿上。”奶奶忙着给宝生穿棉袄穿棉裤。玉娥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春娃也还光着下半身，从炕上拽过棉裤来让春娃穿上，边给宝生系扣子边流眼泪，娘俩泪眼相望，春娃的泪浇过玉娥的心头，玉娥的泪流进儿子的眼里，这一刻，玉娥母子觉得这个世界像被请出去的那条蛇一样的恐惧和冰冷。
“宝生，不怕啊！春娃也不怕。”奶奶边给宝生穿戴着对两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说道。
给宝生穿好，奶奶爬上了炕，掀开宝生的被子，把炕上铺着的褥子席子通通检查了一遍，“还好，没了”奶奶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蛇还是冻硬的，又不会爬。”春娃一句话让宝生的眼睛不安起来，还好春娃没再说什么，宝生的心里没有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甚至是解恨，反而觉得透心的凉，这样的凉整整陪伴了宝生后面的人生，这是年少的宝生始料未及的，他的一个恶意的玩笑或者可以说是捉弄完完全全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更是给玉娥母子三人不幸的生活雪上加霜。
大门“吱呀”一声被槌子打开了，“玉娥，快点个火把去给槌子照着点。”奶奶心疼槌子在外面黑灯瞎火，让儿媳妇点亮火把，玉娥现在已经顾不上槌子，怀里还在抽泣的春娃让她不忍心挪步，老太太看玉娥没挪脚，赶紧去厨房点火把。
“奶奶，俺去。”宝生从奶奶手里接过火把跑到了河沟旁下河沟去追父亲，按规矩一定要把蛇送到地头的，槌子借着火光把蛇送到了地头它应该呆在的地方。
“宝生，炕上咋就有蛇了？”父子俩边走边聊。
“不知道，吓死俺了，爹，咋会有蛇呢？”宝生一脸害怕的样子，槌子赶紧揽紧儿子的肩，生怕儿子也害怕。宝生看看父亲丝毫没针对他的意思，这才放下心里的惴惴不安。
“兴许是蛇从院子里串了进来，外面太冷了，咱这儿本来就有蛇，这种事挡不住。”槌子进门就安慰宝生和玉娥。
“冻硬了的蛇还能爬进窑里，还能上了炕？”槌子的话玉娥一口否定，她的话语里还夹杂着愤怒。
“玉娥啊！你这话娘可就不待见了，不是蛇自己进窑里，难不成谁还给咱春娃故意放被窝里啊？别说是咱家，就是咱村都没出过这种事儿啊？”奶奶显然对儿媳的话生气了。
“是啊！玉娥，蛇不定是咋爬进窑里来的呢，娘说的没错，行了，没事了，咱已经送走它了。宝生，春娃，都上炕睡吧！”槌子有了之前冲动的代价，好言好语安慰媳妇儿和孩子们。
“娘，俺不在这窑里睡”春娃显然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
“有本事走啊！再也别在俺家炕上睡啊！”宝生嘴快，冷不防的一句让春娃和玉娥不知所措。
“宝生你说啥呢？快进被窝睡你的觉。”奶奶赶紧呵斥宝生。
“谁稀罕在你家了？我瞧就是你给俺被窝搁的蛇”春娃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诬赖好人”宝生和春娃的战争又开始了。
“都给俺住嘴，春娃，你咋就能说蛇是宝生搁被窝的呢，你俩一个炕上，宝生咋会呢？你没瞧见宝生吓成啥样子了吗？宝生，你快躺进被窝。”
“就是他就是他”春娃恨恨的看着宝生。
“没准就是你自己搁进去的，还想诬赖俺家人，奶奶，他诚心的。”宝生的小嘴也不饶人，“行了，都住嘴”槌子也急了。
“这冻硬的蛇不会飞到俺被窝里”一旁的大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俺没诬赖人。”家人的态度尤其是宝生的话让春娃一脸的恼怒，他冷不防的挣脱了玉娥的怀抱从窑里跑了出去。
“春娃，你去哪儿？”玉娥赶紧往外面追，等她来到大门口，已没了春娃的身影。
“春娃？春娃？”槌子和玉娥的吼声传遍了青石村，春娃在夜色里流着泪奔跑，此刻的他已经听不见母亲和继父以及奶奶的焦急，他此刻的心里只有被窝里那冰凉的一幕，母亲上次碰在缸上的一幕甚至是宝生那敌意的目光还有继父那狠狠的几棍子，他不停的跑，听见来自家里那边邻居们纷纷打开大门的声音。
“婶子，咋了？这吼啥呀？”邻居们纷纷穿衣跑了出来关切的宝生奶奶。
“春娃他跑了”
“啥？春娃”一听老太太这话邻居们赶紧跟着找了起来。
“春娃”边吼边哭边哭边跑的玉娥棉袄也忘在了春娃的炕头，她只记着给儿子穿衣裳，自己却没穿上棉袄。就这么穿着一件薄衫边跑边用手做喇叭喊春娃。槌子和奶奶也追了出来，留下宝生在煤油灯下独自发呆，他看着春娃空荡荡的被窝心里再次不安起来。
一路奔跑的春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让他有种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家的冲动，想起在学校里玩时同学们经常捉迷藏的有志家储存草料的那个小窑，春娃跑到梅子家门口的土坡时，直接滑下土坡从土坡上借着月光漫到了有志家大门外东边土崖上的草料窑里。
一家人的队伍很快有左邻右舍的加入，一家人的寻找又很快变成了一村人的寻找，火把照红了整个青石村，满村都是“春娃，春娃？”的喊声。
很快有志一家也加入到了找人的队伍中，不大的青石村却到处是可以藏人的小窑，草垛，人们连队里的牲口棚甚至是羊圈都没有放过，可是仍然不见春娃的身影，
“没有啊”“没有啊”人们碰头后已然是无可奈何的结果，衣着单薄的玉娥再次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