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进来”志高忐忑不安的进了校长办公室,“曾志高,你们年级数你成绩好,你要给同学们起好带头作用。”“知道了校长。”“还有一件事,学校新来了仨老师,都是外县的,吃住在咱们学校,学校食堂人就变多了,你们兄妹仨也能来学校住宿,一个月一人多交十斤麦子十十斤玉米面再另外交三块钱就行。”“校长,俺们跑堂就挺好的。”“好好努力吧!争取早日初小毕业考上完小。”“校长,俺记下了。”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志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住在学校呢,省出来的时间就可以看书,可家里拿不出多余的粮食,更拿不出多余的被褥。粮食除了交学校还得交公粮,还要留一部分去换羊毛换棉花等家里的必需品,能上学已经让志高心满意足了。
志高回想起自己艰辛的求学之路,唯恐再次失去这上学的机会。以前青石村因为家户少孩子少所以没学校,上级又不给派公办老师,当时也没有私人老师,后来青石村下边的另一个本地居民居多的宋家村因为凑不够办一个学校的人数而让青石村的孩子们去凑数,现在听起来可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当时众多分散的中国农村里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凑够人数后成立了宋家村学校,当时大家管学校都叫书坊,上级派来一位公办老师,青石村从此有了第一批读书娃,志远就是其中一个,而志高却不是,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志高当时在好几座山外的另一边给亲戚家放牛,当时自己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在人家家只当为了养活他。
第二年已经十二岁的志高等到人家的牛卖完了,用现在的话讲就相当于他失业了,这才又回到青石村,他才有了第一次读书的机会,去了学校直接上了二年级,那时他和志远还有同村的几个孩子们也是要走二里多土路,再下土崖再上土坡继续走才能到宋家村小学,遇到下雨天几个孩子回到家就成泥人了,这还不够,上到三年级的时候,因为青石村的孩子们家里都是移民户,宋家村都是本地户,本地户歧视移民户从大人到孩子毫不例外,宋家村的孩子每每无事生非欺负青石村的孩子,于是一忍再忍之后,两个村的孩子三番五次的打架,敌众我寡青石村的孩子自然是吃亏,老师又惹不起宋家村的本地家户,拿这些孩子们没办法,打的越来越厉害,直到包括志高在内的青石村的孩子们全部辍学。
那时候正好成立了初级农业社,全村的十几头牲口集体饲养没人管,志高赶牛群的经历又自然而然的成了村里放牲口的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边看书边管牲口,因为看书,他没少挨大人们的骂,他接管牲口不久,经过老曾,有志和村里另外几名长者的努力,青石村剩下的读书孩子包括志远在内的孩子们都去青石村山背后的枣树凹村去继续念书,那些孩子翻座山去念书的辛苦却让志高羡慕不已,因为他没有被编入那个队伍,于是牲口在山坡吃草他就在山上看书,志远放学回来把学到的一点不拉的交给志高和有志,就像现在志高教有志是一摸一样的。
第二年,现在他们读书的柳树村要成立一个完小班(原来只有初小),但完小班是要通过考试选拔的,柳树沟背后山里的和附近村里的该升学的孩子们纷纷报名考试,志高的干爹带着银贵也从山后面过来去考试,银贵爹便动员老曾也让志高去试试,老曾心里本也极想让志高再念点书的,有志又说服父亲,于是志高才有了去考试的机会,银贵家村和青石村去的十多个孩子中考上了仨,志高和银贵就是其中的两个。
这段心酸的求学经历让志高从此心里患得患失,他害怕求学的路在憧憬中中断,所以只要光线允许,志高总是拼命的学,白老师和干爹对他格外的厚爱让他读到了课堂之外的更多的书,他珍惜读书的日子,他憧憬未来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读更多的书,一个人当他简单的只做一件事时想不做好都难,他每次考试都得第一。他明白校长的深意,他的成绩他的勤奋老师校长都看在眼里,他是他们眼里的“苗子”可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兄妹们像银贵一样寄宿学校,对于志高而言那是一种只能想想而已的奢侈。
“有志啊!上次你放下的毡子第二天就卖出去了,挂出去的招牌好使得很,已经订出去三张了,等会儿我让你彪叔把毡子给人家都送过去。”有志一听喜出望外。
“哈哈,傻小子,看你笑的满脸都成双眼皮了。”有志听老掌柜取笑他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有志啊,不用说几天卖出去四张,就算一天卖出去四张都不叫多,真正的生意人不仅要看得多更要看得远,懂吗?”掌柜的话让有志觉得自己似懂非懂。“这次回去你再多擀出点毡子来,年前结婚办喜事的多,咱买卖人的旺季来了,这不前两天彪叔刚进货回来,你的毡子也得赶紧补货。”
“掌柜的,要不我去送货吧!”“等彪叔回来你等着支钱就行了,我带你去看两样东西”肖掌柜带有志去了自己家的堂屋,“有志你看看这个,”他指着家里正墙上挂的“寿”字,这个字有志不仅认得,也在很多人家见过,“掌柜的,这字我认得,寿。”
“那你知道我让你看的是什么吗?”“有志愚钝,请教掌柜的。”“有志啊,这“寿”字是我家老太太六十大寿时我的老姐姐请人给写的,你再仔细瞧瞧”有志去跟前仔细瞧,寿字的纸已经发黄,并且上面有霉点了,边圈的纸已经翘起,“掌柜的,您是说纸不易保存?”
“对,家有老寿星,大家都讲究寿字跟着老寿星,可纸毕竟不耐实啊!”“掌柜的,您是想说咱该试试用毡子做寿幅,对吗?”老掌柜会心一笑,他知道他没看错人,“有志啊,上次你给我留下的彩毡样我反复看反复想,也反复试了。”
“第一铺在炕底下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是不会那么讲究颜色,花被子叠在炕上别人能看见花儿,可床单下面的东西老百姓有几个会讲究颜色的?第二,小孩尿炕,毡子一湿它掉色,褥子跟着就染色。”“掌柜的,您说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我觉得你试试做寿幅,福幅这些家家户户用得上的。”俩人正聊的欢呢,“爹,彪叔回来了。”“有志,走,看看去。”
来到柜上,彪叔把三张毡子的货款交代给了掌柜的,“三家看了咱的毡子,都满意的很,当下都结账了。“嗯,不错,有志的毡子做得好啊!”掌柜的给有志结了四张毡子的钱。
“有志,晌午就在这儿吃饭,以后来镇上别啃干粮了,就来家里吃,天黑就住家里。”看掌柜的盛情难却,有志也就不客气了,吃完饭约定了拉货时间告辞了肖掌柜,从绸缎庄出来心里那叫一个美啊!一次卖了那么多钱,这是他和爹从来没敢想过的。
“真是个好小伙儿啊,可惜长在那小村里了。”肖掌柜自言自语道,“爹,你嘟囔啥呢?”“我说有志真是个好小伙子”“爹,我没看出他有多好啊!要样儿没样儿,,要个儿没个儿的(个儿:方言,指个头)”“美珍啊,你是六月里的斑鸠,不知春秋哪!”“爹,你笑话我不会看人。”
“美珍啊,你现在看的是长相,再过十年你看人的标准就不是这样了。”“爹,我不是只看长相,这个有志我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不知道他吃了多少墨水啊”“他没进过学堂,但你看招牌上他的字,你们这些上过学堂的,有几个能写出这样好的字?”“俺大哥的字好看”美珍不服气的瞅了瞅爹。
“叔,这耧咋卖?”“二十五”“能便宜点不?”“娃,一个耧俺从早到晚除了吃饭一直赶整整俩白天,你看俺这做工,你看俺这耧把子,都是打磨过的,你不做木工当然不知道这活儿”有志当然是知道的,虽然自己家里也拮据的很,但卖耧大叔的话让他倍感惭愧,为什么惭愧呢?他深知擀毡子的辛苦,自己也会一些木工,做耧虽然不像擀毡子耗费的体力大,但做一个耧要耗费两天的功夫。所以这二十五块钱要的合情合理,因为自己的拮据跟大叔讨价还价让他觉得惭愧了,他想到像他家一样卖耧大叔背后也有一大家人正等着他的卖耧钱糊口呢。
“大叔,俺买了,给俺留个您的地址吧,再有老乡要,俺好能找到你。”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想要买个复杂的东西不去集市上便很难找到,有的去了集市也难找上,通过卖毡子的事有志和谁打交道首先就学会了要地址留地址,这是必须的。要了地址,扛起好几十斤重,把子又比较长的耧,去买了娘要的棉花爹交代的煤油,他紧赶慢赶的往回走,扛耧走三十几里的土路,着实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儿,好在上午来的时候是坐的肖掌柜的马车,没有提前透支太多的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