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活着就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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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费局长出面找谈蔡鸿雨谈话了。谈话在粮食局三楼会议室进行。在蔡鸿雨眼里,费局长仍然和在面粉厂一样,面带笑容,和蔼可亲,只是穿着比在面粉厂时干净整洁了许多,也有些胖了。本来费玉如就不瘦,是偏胖型的,最近似乎又胖了些,蔡鸿雨不知道费局长找他什么事,按照组织程序,孙股长没有告诉他的事,费局长直接找他谈,有些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看着费局长带笑的面孔,蔡不知自己是笑脸相迎好,还是满脸严肃好,有些六神无主,不知应以何表情面对这位老领导。

双方落座后,费局长发话了,他语速较慢,生怕说快了,蔡鸿雨听不懂似的,他说,“今天找你来,是关于你工作安排一事。”蔡一听费局长这么说话,心想,坏了,一定不是好事,自己可能要调出人事股了,顿时,脸色一白,觉得凶多吉少,不可能是提拔,一定是厄运来了。只听费局长继续说:“昨天,经过局长办公会研究,你们四位,当然,梁结吾在面粉厂,就不动了,你,张厚忠,李本大,都下去,下去锻炼一下。呆在机关里并不好。下去多接触一些人和事,对个人发展有好处。你呢,还回到面粉厂去,那里,你也熟悉了。”讲到这里,费仍面露笑容,蔡鸿雨却表情僵硬,急急地问:“要下去多长时间呢?”接下来,幼稚的蔡鸿雨还想问,下去做什么工作。转而一想,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用再问了,问也问不出头绪来的。他知道,这一下,自己又回到了原点。面粉厂的职工,都知道蔡鸿雨调到粮食局上班了,不管职务如何,那是高升,是让人看得起的工作;现在,突然回去了,不声不响地回去了,回到面粉厂,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面粉厂分来好多粮校学生,自己这个时候再回去,已经五六年没有接触粮食加工工作了,回去做什么,安排什么职务,如果还是普通职工,啥职务没有,那这次回去,确实是丢人了,仿佛自己在局里犯了什么错似的,会给人一种不明不白的感觉。一惯听话的蔡鸿雨,本来话就不多,听到这里,已大致明白了费局长的意思。费局长接着说:“在哪里都是工作,还是在粮食系统。以后,还有机会。”还有什么机会,费局长就没接着说。费局长一定看出了蔡鸿雨满脸的疑惑和沮丧,想劝慰蔡两句,接着说,“再说,对面粉加工,你也有兴趣,你很爱学习,在面粉厂,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还有,我们一起共事这么长时间,互相也了解。”蔡幻想着费局长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小职务,哪怕是到面粉厂做个小组长什么的,但费玉如却什么也没有承诺,一句话不再多说。蔡鸿雨彻底失望了。就这样回到面粉厂,一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再说,面粉厂杨厂长,因为其女儿转正定级的事,对蔡鸿雨很是不快,现在,蔡到了他手下,除了下车间,估计没有别的去处。从机关到车间,这落差太大。蔡鸿雨失望到了极点,脑子一片空白。蔡鸿雨强迫自己稍微镇定了一下,在绝望中,向费局长提出一个请求:“我不想回到面粉厂,能不能请您考虑一下,我到职工学校去,我去做职工培训,教书去。”“可以,这可以考虑,回头我给紫局长汇报一下,问题应该不大。”没想到,这个请求,费局长回答得这么干脆。见蔡鸿雨表情没有那么难看了,似乎恢复了平静,费接着说:“其实,在面粉厂,我对你是看好的。”蔡鸿雨听后很难受,想想自己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如雨后泥泞的小路,任人践踏,逆来顺受,从不反抗,如今,这稀泥经反复暴晒,已无水分了,稀泥变成了干泥了,这干泥不反抗,走上去的人也会硌脚的,泥被挤去了水,也会硬起来的。蔡鸿雨鼓起勇气,说:“你对我看好,我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对我看好,也许是在过去,现在不会了。”费局长不悦,还是追问了一句:“在面粉厂时,我对你不比对小梁好?”“那是过去的事了。”蔡鸿雨不高兴地说。说过这话,蔡鸿雨站了起来,费局长也站了起来。蔡鸿雨不想再说什么了,也不想再听费局长说什么了,抢先走出会议室,把费局长落在了身后,再也不想回头看一眼这个所谓的面粉厂前同事加领导了。

走出粮食局会议室,下到二楼,蔡鸿雨并没有回到人事股办公室,而是径直下去,想到哪里单独呆一会儿,以平复自己因激愤而狂跳的心脏。他走出粮食局大门,迎面碰到熟人同事也未抬眼打招呼,一个劲地往前走,走到淮河坝子上,然后翻坝子,下到淮河边。河边被河水冲积的黄沙形成了一条不规则的水边大道,夕阳西斜,太阳不是那么炽热,但余热尤存,河面上不时有商船渔船往来,汽笛声声,河水扑打着河床,散向河边,浸上河滩。走在软榻榻的黄沙上,落日余晖,热风阵阵,蔡鸿雨心情平静了一些,心跳也不那么剧烈了。上电大时,暑假期间,他常常来这里看书,那个时候,他对未来充满希望,学习也更加卖力。上电大前,粮食局陆局长给他们开会时,说的那些鼓励的话,蔡鸿雨记得特别清晰,他以为,只要好好工作,努力进取,尽心尽力,不断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听领导的话,就会有进步,就会一步步走向更好的工作岗位,做更多的事情,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价值,经过几年努力,当个一官半职,既对得起父母和领导,也让老婆脸上有光,同事朋友也更看得起自己。没想到,几年工作下来,电大也毕业了,却又回到了过去。

机关工作让人羡慕,人事工作让蔡鸿雨了解了很多以前从未知晓的事情,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蔡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做得好好的工作,谁也没得罪,什么事也没做错,更没有谋过一点私利,一天到晚,只知小心翼翼地工作,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新来的局长撵了下去,撵的一点理由没有,却又冠冕堂皇,说是让自己下去锻炼,这锻炼一词,真是妙不可言,官方的词汇总是那么丰富,信手拈来,却又无懈可击。

从省粮校毕业,来到这个淮边小县的粮食局后,蔡鸿雨才知道,原来,这粮食局下面还设有股,原来,这股也是一个行政级别,原来,这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行政职系里,从一级一直分到三十级,原来中专毕业是二十四级,大专毕业是二十三,大学毕业是二十二级。这些对蔡鸿雨来说,是那么的新鲜与奇妙。蔡对人事工作充满激情,以为,从此,踏上这条路,就可以一辈子做下去,一步步向上,做更多更大的人事工作,做成这方面的专家学者。没想到,在电大毕业的这个时刻,他的人事职业生涯也随即结束了,尽管结束的是那么不情愿,但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只能听从,一切都只能顺从。

调离人事股很长一段时间来,蔡鸿雨都想不明白,粮食局人事股那时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人事工作事情那么多,工作任务那么重,在那个关键时刻,自己正可以利用在电大所学的党政管理知识,发挥所长,做得更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硬是把自己调离了呢?按理说,费局长最了解自己,他现在又是分管人事行政的副局长,即便是紫局长不了解自己,他费局长也该为自己说句公道话的,毕竟,在面粉厂工作的那一段时间,他蔡鸿雨俯首帖耳,处处小心,唯费玉如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费局长现在竟然一点关系也不讲了,一点旧情也不念了呢?那位新上任的紫局长,蔡鸿雨从来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从来也没有和紫局长打过声招呼,互不相识,互未谋面,可以说彼此一点也不了解,蔡鸿雨老家不在这里,与紫局长一点渊源没有,论年龄,紫局长是蔡鸿雨的父辈了,蔡鸿雨不知怎么得罪紫局长的,惹得紫局长一上任就拿自己开刀。

天暗了下来,坐在这里已有蚊子来袭了。上次来这里,是和老婆吵架,一架过后,半个月老婆没和自己说话,一度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那是一次大不快。如果说,上次因和老婆吵架来这里,是内部矛盾的话,这次来这里,是自己和粮食局的矛盾,那是外部矛盾了。内部矛盾还可以自行解决,大不了半个月不说话,这外部矛盾,可是不好解决的了,一旦离开人事股,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别了人事股。自己还有家,回去,老婆在家等着自己呢。无论如何,这家是得回的,这日子还得过,自己毕竟才二十四岁,未来时间还长,不为自己,为父母,为老婆,也得好好活着。不错,自己恨紫大山,恨这个毁了自己前程的人,杀了这个人都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问题是,此人好杀,但杀了之后呢?自己这一生也就终结了,如是,最对不住的是父母,还有老婆。为了这个家,把紫大山的恨埋在心里吧,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服从,只能到什么山砍什么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