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春木上电大后,蔡鸿雨的工作比以前稍忙,有时,晚上要到办公室加班。当然,这对蔡鸿雨来说,算不了大事,一个人过活,晚上的时间多得是,不如到办公室里做事,这样,既可以锻炼自己,也利于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同时,还会得到领导好评。
在机关上班,工作表现好,工作做得好,让领导离不开你,你就成功了。虽然,那些工作没有什么大难度,但要做好,让领导满意,还是得下一番工夫的。
孙股长喜欢钢笔字写得好的职工。蔡鸿雨钢笔字不算好,但比起梁结吾和周边一些人来,他是好的。当然,机关工作好大一块是文字工作,写一手好材料,那才是基本工,有了这个基本工,不仅可以稳呆在机关,还为以后的升职晋级积累了资本。写得一手好材料,是蔡鸿雨梦寐以求的。蔡鸿雨努力地学习着,除了常练,在工作中练以外,还得多看书,多看报,尤其是多看文学方面的书。蔡鸿雨清楚,自己的这个中专学历,是有点低了,要知道,学历是硬件。现在,国家在用人上,从上到下都重视起学历来了,青壮年职工要补文化课,补习合格,发放文化补习合格证书,这个证书相当于初中学历。蔡鸿雨觉得,自己这中专学历,只是比初中学历稍高些,几乎和高中学历相等,看来,工作再忙,也得学个大专学历出来,不然跟不上形势,不利于今后的发展。学历不提高,这辈子不会有大出息。这两年,粮食局分来不少大学生,这是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进则退,学一个大专文凭出来,像郝春木这样,是正事。目前,上个电大,还是比较实际的,既可以学到东西,提高自己,学费又可以报销,工作继续,工资还能照拿,多好呀。
这段时间,蔡鸿雨看了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看后心情不能平静,觉得安娜·卡列尼娜结局过于悲惨。一个女人到了自杀的份上,得是何等绝望和痛苦,何况,她还有自己的儿子,那个可爱的卡秋沙。又想,安娜是否太过大胆了,与倭伦斯基好上了也无可厚非,毕竟,她那位老先生太过古板,但她不该离开丈夫,不该一心想着与倭伦斯基结婚。女人呀,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把一切都交付出去了,爱的天昏地暗,啥都不顾了,没为自己留一点后路。也许,这就是安娜悲剧命运的根源所在。
安娜·卡列尼娜是作家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她不是真实的存在。从安娜这个人物身上,蔡鸿雨联想到了王若去,想着王若云可能已走出了恋人离世的阴影。在他们的通信中,蔡鸿雨好像体会到了。
自从蔡鸿雨给王若云发出第一封信后,双方的通信就一直持续着,没有中断。他们不仅通信,还通电话。这电话,都是在晚上通的。电话难打,即便在晚上,要一个长途也得等一个多小时,但他们还是乐意通话的。王若云在信中问蔡鸿雨,毕业后,工作有两年多了,为什么不谈个对象呢?难道就没有合适的?这让蔡有点尴尬,说没有合适的,明显是一种掩饰,怎么会没有合适的呢,偌大一个粮食系统,几千职工,女职工近千,年轻职工也不在少数,怎么就没有合适的呢?两年时间过去了,就没有一个合适的?难道没有一个女职工看得上你?是的,确实没有一个女职工与蔡鸿雨套近乎,蔡倒想主动,却不知从哪里下手。
现在,与王若云通信,成了蔡鸿雨的一大期盼,这期盼,蔡鸿雨越来越觉得有意义了。朦胧中,这期盼愈发地强烈,却也生发出层层顾虑,毕竟,王若云与商成新的一段恋情,在这里人所共知,特别是追悼会上王若云搀扶商成新母亲的画面,粮食局很多人都看到了,蔡鸿雨看得更加清楚,如今,那画面已印在蔡鸿雨记忆中,图像清晰,无法抹去。
长这么大,蔡鸿雨还真没有交过几个女朋友。上初中时,与蒋萍的交往比较多,那是因为,他们学习成绩都不错,在一起学习交流的机会比较多,一起被老师叫去辅导的机会比较多。蒋萍可算与蔡鸿雨交往比较多的女同学,彼此都有好感,开个玩笑,动动手脚,那是常事,在一起讨论数学难题时,快乐无比。但那只是初中的一段时光,待他们离开联中,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交往。
万婉是蔡鸿雨交往的第二位女性,却是一段有始无终的交往,来得快,过去得也快。
现在,王若云又走进了蔡鸿雨的生活。通信加上电话,互相倾诉,互相期待,盼望着见面,盼望走近,难道这就是恋爱了?初恋的感觉,竟是那样自然,那样顺理成章。恋爱是美好的,心情美好,天蓝地阔,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在变化,原来模糊的,现在清晰了,原来没在意的,现在在意了,原来平常的,现在特别了。王若云把她单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写在信里,寄给蔡鸿雨看,一点也不嫌麻烦。蔡鸿雨接到王若云的来信,往往是一读就是好几遍,读后仍然爱不释手。王若云信纸上的字体清秀,工整,即便有的字写的稍觉潦草,也是工整后的潦草,仍不失为工整。原来,女孩子写的字,竟是那样柔顺,那样绵软,那样耐看,仿佛她那小小单身宿舍里的床单,灯罩与枕套,洁净而又清新;仿佛是她那书桌上的化妆盒,小巧而又精致,神秘而又高雅。这一笔一笔写成的字,倾注了王若云的心思,倾注了王若云的感情,让蔡鸿雨百看不厌。想像着王若云提笔写信的神情,自然而又甜美,那一定是在晚上,她伏在自己宿舍的书桌上,那书桌,不仅用来写信,王若云还会在那上面做许多事情,如上班前她总要对着桌上的小镜子照一照,化化妆吧,从食堂打来饭菜,总要放在这桌子上,一小口一小口把它消灭掉吧。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告别了同事同伴,回到宿舍,坐在桌前,写信是她晚上的一项必修课了。这信原来就是这么写就的。想想王若云写信时的姿态,蔡鸿雨觉得真实而清晰,好像他就站在王若云身后,王若云看不到他,他却把王若云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女孩子,利用晚上的时间给自己写信,这让蔡鸿雨感动。王若云提笔写信,应该不是一气呵成的,中间肯定有停顿,有思考,有不为人知的面部表情,有可爱的笑容,有甜蜜和悲苦的回忆和追思。
阳历十月,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树木葱茏。蔡鸿雨与王若云相约一见。蔡鸿雨利用出差到市局送劳资报表的机会,拐了一个大弯,去了王若云所在的单位。记得那是一个下午,蔡鸿雨从市里坐上了去老家县城的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很快到了老家县城的车站,王若云亲到车站来接,双方客气着,一见如故,仿佛是一对老朋友,久别重逢,异常高兴。把王若云送回来是八月中旬,这次是十月,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彼此心照不宣,但心里都有数,与上次相比,这次,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近了许多,也自然了许多。这相会是双方两个月通信的必然结果,没有平常的通信,就没有这次相会,信是先导,相会则是必然。这相会私密而又甜美,也有点神秘,不可向外人道。还好,来到王若云所在单位,已近天黑,王若云的同事都下班回家了,王若云没回家,那是蔡鸿雨来了。晚饭简单极了,用煤油炉下面条,再打几个鸡蛋,是一顿不错的晚餐,饭是蔡鸿雨做的,王若云配合着,两个人共处一室,共同吃着自己亲手做的晚饭,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自从他们相约见面始,两个年轻人的心,就没有平静过,相见后,两颗心彼此相近,其心跳彼此都能感觉出来。夜幕降临,繁星高挂,屋外格外清静,除了不太清晰的蛙声,告诉他们这里离乡间水溏不远外,听不到些许响声;屋内,两个年轻人共用一张写字台,吃着两人亲手做的面条,俭朴而温馨。此时,两个人的心都不在吃饭上,他们沉浸在见面中,沉浸在两人共处一室的温暖而氤氲的气氛中。“其实,我娘说,你上次送我过来,她就看出来了。”“看出什么来了?”蔡鸿雨明知故问,王若云笑而不答,满脸羞涩。面条很快吃完了,洗碗也成了乐趣,两人争着做。最后还是王若云抢了先,王若云说:“来到这是,你是客,咋能让你做这事呢。”
“哈哈,”蔡鸿雨觉得好笑,“咱们谁跟谁呀,客气啥呀。”看着王若云洗碗,蔡很是受用,仿佛在欣赏一段优美的舞蹈,是王若云一个人表演的舞蹈,婀娜多姿,轻盈飘逸,蔡鸿雨看得入神,看得认真,看得流光溢彩,如痴如醉。平时,蔡一直都是吃食堂,那么多人聚集一起,打饭,吃饭,洗碗,都是走在人流中,需要等待,需要抓紧时间,需要把洗好的碗筷放回宿舍,有时,不注意,洗碗时水溅一身,特别不舒服。自从十六岁离开老家,就再也没有享受过家的生活。今天,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和一个自己喜爱的女孩在一起,一起说话,一起做事,一起互相欣赏,那种幸福感,亲近感,渴望感,真是难以言表。
蔡鸿雨思忖,虽是独处一室,却也不能时时看着王若云,眼睛直视对方,那是不礼貌的,目光在女方脸上多停留,也不礼貌,偷瞄,被对方发现,更是不够礼貌。蔡不知如何在王若云面前表现了,有时局促,有时不安,想多说些话,又觉言多不妥,心里一时矛盾起来,踌躇起来,却又有些如梦如幻,沉浸其中,洋溢其中。啥也不用说,沉默着就是幸福,就是开心,就是舒畅,就是完美。蔡鸿雨这是生平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呆在一起,而这个女孩又是自己可以遐想的,可以猜度的,这是心有灵犀地呆在一起,彼此倾心地呆在一起,这一刻美妙无比,这一刻终生难忘,仿佛全身血液也在跳动,也在欢歌,也在起舞,如小河流水,如泉水叮咚。蔡不禁哼起小曲来,“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我也曾感动得流下眼泪,你也曾写诗篇贴在床边……,”随着这曲调,王若云轻快地忙这忙那,满脸绯红,笑靥盈盈,尽显幸福模样。呆在一起已是不易,想着时光短暂,明天就要分别,今晚相聚更是难得。王若云在忙,忙着烧开水,让蔡鸿雨洗脚。她已把隔壁她同事宿舍的钥匙要来了,准备着晚上让蔡鸿雨休息,隔壁宿舍与王若云的宿舍是一样的格局,一样的大小,连床都一个样子。
夜已深,尽管天有些许寒意,但两个人还是呆在一起,说这说那。王若云说:“其实,我们通这么长时间信,我单位同事都知道了,知道我又在外边找个对象。”
“哈,你同事有眼光,”蔡鸿雨接着说,“现在,这事哪能瞒得住呢,我那,局里收发室常看到你的信,曾浩,那个打字员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王若云低头沉思一会儿,说:“我妈越说要我找个本地的,我越要找个外地的,我不想听她的,偏不听。”
“你的性格有点叛逆,我以为你是个很听话的小朋友呢,”蔡鸿雨笑着说,“你要不叛逆,我就没有机会了。”王若云笑而不答,抬起胳膊轻轻打了蔡鸿雨一下,轻的几乎让蔡没有感觉,又觉实实在在,幸福感油然而升。
蔡说,“你明天还得上班,我不能老不让你睡觉,你要休息了,我过去睡觉了。”说着,蔡鸿雨轻轻吻了一下王若云的左脸,王没有躲闪,蔡真想紧紧拥抱一下她,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惹王若云不快,没敢再做什么动作,王若云也就拿起桌上的钥匙,和小蔡一起向隔壁房间走去。相聚时难,别亦不易,一墙之隔,如天地之遥。蔡鸿雨看着王若云好一会儿,似有不舍,也不得不低声说:“你也该休息了,祝你睡个好觉。”蔡鸿雨轻轻拉了一下王若云的手,那手柔柔的,绵绵的,似有凉意,却不想放手,恋恋不舍,又不得不放开。
睡在床上的蔡鸿雨却一时没有了睡意,夜深沉,难入梦,不时翻来复去,想着隔壁的王若云,自己的爱人,心里充满幸福感,觉得生活真是美好,人生真是多姿多彩,爱情真是让人不能自持。蔡鸿雨想,与王若云的这层关系算是挑明了,不知不觉间,发展到这一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其实,与王若云的关系,是通过书信联系的,蔡鸿雨发出第一封信后,他们的通信就没有停止,有时是一个星期一封,有时是一个星期两封,彼此都渴望对方接到信后就回,一刻也不要耽误,写信,回信,成了蔡鸿雨和王若云工作之余的最重要内容。他们彼此把单位的新鲜事告诉对方,彼此关心着对方的生活工作和学习,彼此问寒嘘暖,关心对方胜过关心自己。这段时间,虽说他们彼此并没有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但他们心里都有数,他们正在向着一个方向走,渴望走到一起,渴望互相牵手,渴望相亲相拥,成为人生知己。如今,这一切已经挑明了,接下来,他们会走得更近,联系得更紧密,得到对方更多的爱恋。他们的恋情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是在不知不觉中,渐进完成的。两颗心在一封封飞驰的书信中不断拉近,不断靠拢,直至迎面而来,合而为一。
蔡鸿雨真想走过去,把王若云的宿舍门敲开,轻轻地敲开,然后,钻进王若云的被窝,然后……他不好再想下去了,因为,那会是他一生中最美妙美激动的时刻,在他们两人中,那是一个开启婚姻大门的重大转折,为迎接那个时刻,必须做好心理和生理上的准备,不能轻率突破,不能有些许莽撞,那是两人生命的另一乐章。这样想着,期盼着,谋划着,蔡鸿雨似睡似醒,似真似幻,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梦中他想抱住王若云,一刻也不想延宕,一刻也不想放开,而王若云挣脱开去,笑着,跑着,任他追逐,看看马上就要追上了,王若云又跑开了,笑咪咪地向他招手,他的双脚像是被什么拌住,总是跑不快,他恨自己跑得太慢,一直追呀追呀,却一直没有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