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眼前黑漆漆的,只有从卧室的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点灯光。骆冰站在门口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然后俯下身去脱鞋,落眼处一双棕红色的皮靴安静的堆放在门边,骆冰的警觉倏然提了起来,他又仔细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镶嵌在鞋帮侧面的蝴蝶扣,骆冰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沙发边轻轻地坐下,双眼木然盯着茶几呆坐了良久,有那么两分钟他的脑子里是空白的,等到稍稍回过神来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满了他的目光还定在杯沿儿上,这时他才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惶恐。果然是她,他对自己说,一个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枕边人,彼此太过熟悉,熟悉到仅凭感觉就能轻易辨认出对方的身影气息,可是就现在,那个熟悉的人却第一次让他有了陌生的感觉。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他把双肘屈在腿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现在他感觉的不是惶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悲哀。
卧室的门开了,许苑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骆冰目光阴郁地坐在沙发里,脸上先前的一点喜悦转而就抹去了,她带着一分警觉观察了他一会,然后坐到了对面。
“干吗去了,透气透了这么久?”许苑试着打趣问道。
骆冰点上一支烟,看了许苑一眼:“你呢?刚回来?”
许苑点点头,指着厨房说:“看到你包了饺子,这会饿了吧,我给你煮点。”
骆冰摆摆手,又问:“彩排刚完事?”
许苑目光闪动了一下,起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早就完事了,吴俊玉不让走非要拉着我和几个姐妹去吃烧烤----她跟她老公这几天闹情绪,不愿意回家。”这个吴俊玉是团里舞蹈队的领队,也就是许苑的直接领导,骆冰认识这个人,不过对她这个人的评价并不是很好。
“我给你煮上二十个吧,剩下的明早当早餐好不好?”进到厨房,许苑看着面板上的饺子问。
骆冰没应声,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吴俊玉的电话拨了过去,那边接通后,骆冰先是问了声好,接着假意问对方许苑是否和她在一起。
那边顿了下,接着反问道:“许苑不是已经到家了嘛,怎么,你没和她在一起吗?”
骆冰皱起眉毛,心想这娘们怎么闪烁其词的,索性直接问道:“吴姐,许苑晚上干什么去了?”
对方又是一顿,忽然冷笑着回呛:“小骆,你又没雇我看着你家的,这会儿她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没回家看看吗?”对方跟着又问。
骆冰暗叹了口气,都说文艺界这帮女人个个都是人精,说话总是避重就轻地带着试探,一个简单的问题被她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正面回答。
他不想再跟这个满肚子心眼的女人兜圈子,更直白的问道:“吴姐,你们晚上彩排结束后,你知道许苑干什么去了?”
吴俊玉沉吟了一下,依旧不说正题,还是问:“怎么,你们两口子吵架了?”
这下骆冰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几句难听的,手机却猛地被夺走了,他怔了怔,发现许苑拿着手机,正一脸怒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良久,许苑对着电话说,目光却依旧恨恨地定在骆冰脸上:“吴姐,你就告诉他晚上我们几个干什么去了,没事!”说完把电话递给了骆冰。
电话里,吴俊玉长叹了一声,口气变得语重心长:“小骆啊,我以为什么事呢……那个,那个彩排后我们几个吃烧烤去了。”
骆冰啪的关掉手机,随手将其扔到茶几上。就这么一句话,被这个老娘们绕了这么久才肯说出来,还是在当事人正面提醒的情况下,简单纯朴如许苑,在这个尔虞我诈满腹心机的圈子里想不变质都难!他越想越气,按灭了烟站起身用力扯下身上的皮衣,狠狠摔在沙发上。
“看看你接触的都是什么人,一屁仨谎,要她一句实话比登天都难!”他指着许苑的鼻子吼道:“你现在跟那些戏子一个德性,满嘴瞎话!”
“你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许苑擎着泪,呜咽道。
骆冰在地上来回走了几遍,猛地站定,厉声道:“你们团昨天就从省城回来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
“我没有!”许苑哭喊道,“我昨天在省城了,有事回不来!”
“什么事?!”
“我……我们逛商场了,太晚就没回来,怎么了?”许苑擦着眼睛,声音抖颤得不行。
“和谁?!”
“团长太太,还有几个同事。”或许是被骆冰的暴怒吓到了,许苑这会儿气势弱了几分,目光也变得楚楚可怜。
骆冰一咬牙又去拿手机,翻开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里根本没有文工团团长老婆的电话,他一怒之下把手机砸在地上,一声脆响过后,眼看着一部崭新的摩托罗拉手机碎裂四处,许苑尖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蜷到了一起。
“给她打电话,我要求证!”骆冰指着她,冷冷地说,见许苑一动不动惊惧地望着自己,骆冰更是火气大涨,他转身进了卧室找到许苑的手包,翻出手机后返回客厅,当着许苑的面翻找着号码,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倒是通话记录里有几个团长李森打来的电话。
他冷冷地看着许苑,目光如刀。
许苑哭着走过来,试图夺下手机,可她根本不是骆冰的对手,几下就被骆冰推倒在沙发上。
“骆冰,你别乱打电话了,这样影响多不好啊。”许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昨天的确是和团长一家还有几个同事在一块,除了买几件衣服吃了顿饭,别的什么也没干。”
“放屁!”骆冰想起早上在快捷宾馆的一幕,心瞬间抽疼了一下,他扬着手里的电话,冷笑着说:“李森,我现在就给李森打电话。我要问问从昨天到现在,他把我女人到底领哪儿去了,都干了些什么,有一句撒谎,我明天就让他生不如死!”
电话还没打出,许苑已经扑了过来,两人纠缠到一起但很快又分开了,这回许苑被骆冰推到在了地上。
“骆冰你不能这么欺负人!”许苑瘪着嘴,委屈得不行,“大晚上的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那是单位领导啊!”
她见骆冰停了下来,一边抽泣一边劝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找个机会让他老婆给我作证的,你何必跟他打电话闹呢,你这不是把我往绝处里逼嘛!”
又哭了一会,她接着说:“团里年底还要往下裁人,我岁数本来就不占优势,也没人替我说话,平时我再不跟他拉拉关系到时怎么办啊!你天天只顾着工作喝酒,啥时候过问过我的事。”
骆冰冷笑:“拉关系,你也学会拉关系了,拉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你要是心里没鬼现在就给他老婆打个电话,真如你所说的,我就啥也不说了。”
“明天打就不行吗?”许苑泪眼迷离地恳求,“明天我约她见面,总可以了吧。”
“为什么今天打不了?!”骆冰吼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说完他不管许苑如何哀求,还是把电话打给了李森,许苑无助地看着他,脸上写满了伤心委屈,最后擦着眼泪,哭着出门了。
李森一直不接电话,骆冰扔下手机颓然坐到沙发上。屋子里现在完全安静了,静的可怕,许苑一走仿佛带走了屋子里所有的生气儿。骆冰起身绕过沙发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相信许苑说的都是真的,问题是这些和他所怀疑的东西并不产生直接联系,换言之,这些事情即便存在也不能证明她就是清白的,往难听了说,那种事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发酵进行,苟且一次也不过十几二十几分钟的事!
又点了一支烟,就着外面的月色他反思了许久,冷静下来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惶恐源于何处了。人固有的惰性决定了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时间久了难免就会产生轻忽懈怠,类似许苑的爱,就如手边的香烟一样唾手可得,当他需要的时候只需要伸手抽取就可以了,但是他恰恰忽略了,感情一如香烟,当你习惯于它的存在时,你经意也好无视也罢,终究会使你对它形成一种惯性的依赖,当这种惯性遇到危机和挑战的时候,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和危机感,就如他现在这个样子。
在外面他可以偶尔拈花惹草,但是他决对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有一丝丝的背叛,只因男人在这方面犯错多数是为了寻找刺激,而女人走上这条路十有八九就是变心!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上午那一幕,再联想到许苑方才心虚内荏的样子,越想心里越刺痛,终于他忍不住抄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在墙上,然后抓过衣服快步走出了家门。
这个家多呆一秒都是对他的折磨,这里有太多他不敢面对的东西太多。
在电梯口他遇到了许苑,许苑孤独地站在黑暗中,双臂托着瘦削的肩膀,在看到他的时候双眼闪过了一丝慌乱和无助。
“你上哪去?”许苑哭着问他。
“你他妈管不着!”骆冰指着许苑,口水几乎喷到她脸上,“你不要脸我还省着自己这张脸干嘛用啊,从今天开始,你玩你的我搞我的,咱俩谁他妈也别耽误谁!以后你再敢管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电梯门打开了,骆冰闪身进去,再也没看许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