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像周明这种情况在有一少部分大学,还是能够发给一张毕业证的。
那些近年刚刚凸起的一少部分大学,老师坐在新生报到登记席上,笑眯眯地迎接着走进学校大门的学生,在他们眼里这些学生就是一捆一捆长腿的钞票。按照校长指示:能够招进来一个学生就是拓展出一条金钱的小溪,它能源源不断向学校的金库输送来白花花的银子。这样观点的学校,哪管他学生是否学得了真本领,只要有钱进账,毕业证照发。也正是有这样一些学校和老师的错误思想,既把学生害了,也把学校的名声洒落一地。在有人提出“教育消费”之后,这样的学校在大江南北的南墙跟下接连发芽。
在“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在彷徨”的大环境下,有些有着各种背景的人们开始了教育淘金:从银行贷款采购一块土地,在此之上建几幢楼房,然后办个营业执照,招几名老师,就算开张营业了。教师不够可以借用,聘请其他学校的老师来走穴,本校既可以不养闲人,这些“外教”又谋得了额外收入,一举两得。
在有着十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农民占比八成以上,他们每年依靠耕种那份包产到户分得的土地,解决一家老小的日常生计。对这些勤劳朴实的农民伯伯来说,只是全家喂饱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要每年从牙缝里抠出一两万元供孩子上大学来,那就差强人意了。老三章爱民和老四钭文忠的家境就是这样一个情形。
两年多来一向对钭文忠怀恨在心的周明,不相信在这临近毕业的时候,钭文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但是,这张毕业证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太想得到它了。如果得不到毕业证,两手空空回到南粤,受到父母的责骂事小,自己以后还真的不好在人面前抬起头来。
“毕业证,什么毕业证?你有办法让我得到毕业证?”周明斜着眼问道。
钭文忠说:“是的,只要你按照我的办法去做,就能拿到华夏科技大学的本科文凭。”
自从得到消息说自己毕不了业的那一刻起,这几天里,周明觉得天总是灰蒙蒙的,那个年代雾霾还没有在人们心中留下印象。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毕业证!”在他的心里想的,也只有一件事“如何拿到毕业证。”
在自己的冤家口里说出还有办法拿到毕业证,周明这几天集聚起来的压力便一下子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化作一股酸酸的感觉猛然间冲击鼻梁上方的部位,两条小河汩汩而出,充满了双眼。周明来不及擦去汹涌的泪水,他抬起泉涌的两眼,望着班长,迟疑了好久,才说:“如果能有机会拿到毕业证,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愿好好学习,把所有的功课都补回来!”
听到这些,钭文忠笑了。
看到对手笑了,周明似乎感觉自己被耍了,他以为班长是在笑话他,刚刚软下来的心重又横了起来,他狠狠地说:“哼!我就知道你只等着看我的笑话呢!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我走开你能获得补救的机会吗?如果真有机会使你挽回损失你还会这么生气吗?”钭文忠就是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总是能很从容地操控局势,说话办事按照自己的节奏。
虽然和班长不说话已有两年之久,但周明对钭文忠的人品还是非常钦佩的。他知道,钭文忠说出去的话是掷地有声,说到做到的。听到钭文忠说真的还有挽回的可能,这个满口南粤话,说不好普通话的大小伙子,抬起手摁了摁自己的腮帮子,拽直了自己的舌头,正了正发音,尽可能标准地说了一句地方普通话:“谁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叫他老爹都可以!”
“一言为定?”钭文忠这回没有笑,他感觉到周明对他的笑持有敌意。
“一言为定!”周明豁出去了,堂堂韩信尚且能受胯下之辱,我又何妨。
看到周明确实下了决心,钭文忠拍他一下肩膀说:“坐下说话!”
周明看看周围没有人,将信将疑的坐下来,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心想:“就算被戏弄一回,也没有人看到”,说到:“说吧,钭班长你什么意思?”
钭文忠说:“本来呢,你这种情况在科大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能有一半儿的课程补考不及格,我真佩服老兄了!这几天我为你这事专门找了辅导员,又找了系主任,他们说给我一个面子,也算给班上同学和学生会一个面子,可以给你一个补考的机会。”
“补考,怎么补?等把各科都补考合格了发给我毕业证?”周明的脸上滑过一道希望的弧光,原本并不难看的脸上溢出一丝感激的诚意。
“大概是这样,但是毕业不是在今年,而是在明年。补考不是为你专设一个考场,而是和大家一起参加考试。”班长给周明做着进一步的解释。
“你说我明年就能拿到毕业证?”周明脸上的弧光由一缕扩展为N缕。
钭文忠接着解释说:“对!你可以留级一年,按系里刘主任的话说就是保留一年学籍。系里安排机会让你参加相关科目的考试,过一科结一科,如果一切顺利,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能拿到毕业证!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周明脸上的N缕搞不清楚是该扩展为一片,还是收缩回一缕。周明虽然还只是一个学生,但跟随父亲多年的经历,使他对人们说话时的“但是”异常警觉。在领导干部表扬下属的时候,经常是先说好的,林林总总一大串优点介绍完了之后,在最后一个“但是”往往让人吐血。所以,一听到这个“但是”,周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睛直直地瞪着钭文忠,等待他的下文。
“条件就是:你必须在这一年时间里,按时上课,不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钭文忠补充说到。
听到这个“但是”后的条件,周明如释重负,他几乎是恳求地说:“这一点,我能做到。”
“能做到就好,这一两天,辅导员会给你一份表格,需要你表明一下你的态度和决心。做完这些,你就算是一个小‘学弟’了。”
“这是真的?”周明就像得到大赦的人即将走出高墙一样,不敢直面面前的一切。
“千真万确!”钭文忠语气铿锵,说完站起身来,重重地意味深长地拍拍周明的肩膀,然后就走开了。
看着钭文忠的身影消失在宿舍1栋的拐角处,周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今天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他不敢相信馅饼掉下来会砸在自己的脚上。因为在科大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周明伸出左手食指放进嘴里,使劲一咬,“哎呦!”是真的疼,看来是真的。
直到第二天,辅导员让周明填写了一份表格才使他真正的双脚落到了实地上。
这时距离毕业离校只有短短两个月时间了。
周明把填写完整的表格交到辅导员手里的时候,辅导员对他说:“我说周明啊,你是沾了钭文忠的光啊!要不是他跑前跑后的为你争取这个机会,你就铁定要肆业了!你这样的情况往年不是没有出现过,无一例外的都是空手而归了。”
“……,谢谢辅导员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钭班长的宽宏大量。”周明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弱弱地说。
当天晚饭,周明单独约钭文忠去科大门外一小酒馆畅饮,席间小声对钭文忠说:“小四,啊,不对,是老大,哥们对不住你!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冲动是魔鬼’!我也知道了还是学习点真本领才对。我要是早一点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也就不会在学校再蹲上一年了。我为了这个大学比你多用两年时间啊!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大!”是啊!周明进大学前读过一年高四,出大学前又蹲班一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两年值得去挥霍啊!
钭文忠劝导他说:“现在知道也不晚,年轻的时候容易冲动,学分不够,浪费一年时间还能补救。可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做出了终生会后悔的。我劝老大你以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不!你才是老大!咱们说好,以后我就称呼你为老大,我听老大的!从现在起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本来按照生理年龄在住室六个人排行,周明老大,钭文忠老四,现在周明执意要将“老大”的名号奉送,钭文忠虽觉得有些好笑,但看到周明是发自真心的也就不再坚持,随他好了。就这样,就依一句古语:“话说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之后的日子里,经常看到周明缠着钭文忠拿着课本问这问那,课余一起打球,一起吃饭。二人把前两年没说的话集中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补上了。
这就是人格的力量,钭文忠用自己的人格挽回了一个不慎滑下泥潭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