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金发市场站嘎吱一声停下,丁海刚感觉眼前红光一闪,杨红枫下车了,闻总工也不见了。
说时迟那时快,丁海刚站起来,几步走到车门边,高高的身子一侧,跳下了车。
还没等他站稳,背后就咣当一声关上了车门。有人发出惊呼,前面的司机也骂骂咧咧的,但他手脚更快,一踩油门,开车溜远了。
很显然,杨红枫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她站在街边梧桐树下,担忧地望着这边。丁海刚朝她挤了一下眼,女人就笑了。
闻总工跑过来大惊小怪地说:哎,你去开发区,怎么在这里下?
丁海刚点点头,说,我忽然想起了一点小事,需要去办。
闻总工问啥子事,丁海刚说急事。闻总工又问需不需要他陪着,丁海刚笑道,就是一泡尿的事,那就不耽搁闻总工了,忙你的去吧。
路边行道树下,红衣女人杨红枫显得比车上大胆了。她把胸脯一挺,朝丁海刚走了过来。
女人走过来说:原来是老熟人呀,丁经理,今天早晨我从山上下来,在你们工地大门口看到公示牌了,原来你真的是项目经理,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哟。
丁海刚一把拉过闻总工说,这是我的老搭档,要照顾你找他,他最有办法。
闻总工背着一个牛屎黄的帆布挎包,他说,哎呀,我一个打工仔,恐怕能力有限呢。
杨红枫笑道,男人的能力不在嘴巴上,要亮真家伙。走,两位老熟人,既然都到我店门口了,那就请到里面一日游嘛。
千百年来,三教九流只要你稍具幽默感,你就入流了。丁海刚有点心动地看着杨红枫。闻总工却搓起了手,羡慕地说,哎呀,这才几天,杨主任就从滨江路乔迁到金发市场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终于脱离苦海了,从丑小鸭变公主了。哎,你这按摩店有几个小妹?
女人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一段,又露出那对双秀峰,笑眯眯地说,土地都被开发区占完了,我们这些人,年纪轻轻总不能坐吃山空呀。两位老板,以后要多多关照哟。
丁海刚问怎么关照。
杨红枫扭动着身子说,马上就要征地测量了,你们那仪器稍微一抖就是钱,反正是公家的,到时候多出来的,我们二一添作五,对半开。
闻总工岔开嘴巴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是杨主任发的话。不过,我记得好像,地都征了,刚才车上那个老猫还问你要余款呢。
杨红枫踮起一只脚尖,践踏着行道树下的砖头围栏说,我说的是第二期征地,就是你们北干线征的地。镇长说你们就要测量了。
这时,丁海刚的电话却响了,官海潮着急地说老板都来了,费标刚才还在问你,赶紧回来吧。
丁海刚说来了就来了呀,来了是一泡尿,急啥子嘛,给我稳起,不要慌。
闻总工却变了脸色,问啥事。
丁海刚说老板都来了,说是举行开火饭,你嫂子有点慌了。其实,我昨天就晓得了。
啊?闻总工苦笑着抠起后脑勺说,哎呀,哥哥,你把我害惨了,明晓得老板要来,咋还出来溜达?你这是顶起碓窝耍狮子费力不讨好呀。闻总工说完,跑向路边,伸手打了的,走了。
闻总工一走,杨红枫的双眼就放光了,走上来拉起丁海刚的手说,丁经理,我就欣赏你这种有胆识的男人。走,到我店里去,昨天山里来了一个小妹,水灵得很哟!
丁海刚缩了缩脖子,挣开女人说,杨老板,你表扬错了,我本来是抽空修电脑。没想到老板些来得这么早,算了,我也要回去应付应付。
女人却不依了,有点撒娇地又抓住丁海刚的手,用劲往怀里拉。说,丁经理,你不是说一泡尿的功夫嘛,我们就一泡尿的时间,赏个光嘛,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不讨厌我。
大街上一对男女拉拉扯扯有伤大雅,丁海刚嘘了一声,只好跟着杨红枫走向金发市场的大门。
金发市场是三江市小商品的集散地,有东南西北四道门,交通便利,人来人往。杨红枫把按摩厅开在这里面,真是妙啊。按摩客混迹其中既隐蔽又方便,一旦发生险情,提起裤子就逃。四道大门,随便往那头窜都是生门。
走了几步,杨红枫松开手,他俩一前一后走进金发市场的大门,然后上了二楼。
刚走完二楼长长的走道,转过一个弯,下完一段狭窄的木楼梯,丁海刚惊奇地说,哎,咋个又转回到街面上来了?
杨红枫一把把丁海刚拉进旁边的小门,一屁股坐在雪白的按摩床上,得意洋洋地说,丁经理,你是我的贵客,我得对你安全负责。
女人一把按倒他,挠起了丁海刚的痒痒。还装作生气地说:我要报仇,上次你在滨江路你为什么蹬了我一脚?说,为什么忽然生气?你一生气好吓人哟,满脸的煞气。
丁海刚正要解释,官海潮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丁海刚赶紧挥手让杨红枫噤声。他说,不要催了,我正站在路边打的。
真就是一泡尿的功夫,杨红枫胡乱把丁海按舒服了,丁海刚神清气爽,坐起来感觉脱胎换骨了。
丁海刚打上的士车直奔丝厂。半路上,在云南打工的吴天晓来电话说:海刚,我梦见你找了个大工程,我们几个又在一起了。是修军港,我们进场去测量地形,远处好多军舰进进出出的,你说一定要搞好质量,这个千万不能偷工减料。丁海刚叹道:哎呀,后悔呀,天晓哥,当初我们给3211军工厂修码头,错失了大好机会。要是当初胆子大点,我们现在哪里还会用得着打工哟。吴天晓马上安慰丁海刚,丁海刚却说他也做了一个梦,是个噩梦。
丁海刚说:天晓哥,我梦见在朝天门,我们往一家大公司门口的石狮子上撒尿,二掌柜和邓二排带着几个杂皮冲过来,我肩膀上挨了一刀,鲜血直流。吴天晓马上笑了,说,海刚,梦都是反的,见红有喜哟,你可能真要走鸿运了呢。
丁海刚催司机开快点,回到丝厂大门口,没想到闻总工也才刚下车。他走过来说:不要着急,其实,北总也是个纸老虎。前年,我和他在政务中心正站在厕所屙尿,曲主任忽然进来,也逮出麻雀儿嘘嘘。北总就偷看了他下面一眼,曲主任马上就哼了一声。诸葛向北的麻雀儿就缩成了猪儿虫,曲主任都走远了他还抖不出水来。通过这件事,我得出个结论:第一,诸葛向北和曲主任是新朋友,第二,绝不能偷窥领导的麻雀儿,如果他大会伤你自尊,如果他小会伤你饭碗。
旁边等着收钱的司机笑了:妙,你老兄可以上春晚去演小品。
项目部果然人来人往。邓二排一会喊这个哥喝茶,一会喊那个嫂子请坐,还跑到焦国舅那边借来好多塑料凳子。
客厅摆了三桌酒席,全是鸡鸭鱼肉,两桌对着厕所门,一桌靠里面墙角。
开放咯——诸葛香兰拖长嗓音,声音悠扬,很有乐感。
几位老板众星拱月地把业主车总推举到最里面的上席坐下。丁海刚和闻总工很知趣,坐在另一桌。费标说这怎么行,硬是把他俩叫了过去,然后和几个老板交换了一下眼色,拍拍巴掌说,今天是我们开发区北干线A段项目部吃的开火饭,大家鼓掌,请车总发开工令,作重要指示。
车总却摆摆手,说,我是来打酱油的,我怎么能喧宾夺主呢?还是由你们这里的最高长官丁经理讲话吧!
众人鼓掌,丁海刚只好站起来,他盯着车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看丁海刚那架势好像要慷慨陈词了,没想到他扫了二掌柜一眼却喊上酒来。北总马上摆手说工地上不准喝酒。丁海刚说昨天我召集管理员开会,二掌柜说没酒喝开啥****会哟。北总,今天没酒恐怕还会影响他工作哟。
费标楞了,客厅里鸦雀无声。想不到丁海刚众目睽睽下挑战起诸葛家人。车总一听却鼓掌叫好,说,丁经理敢说敢当,认理不认人,我相信A段会比B段搞得好,一定会成为开发区的优秀项目部的。
诸葛向北坐不住了,站起来说,丁经理,那就请你讲讲你的思路吧。
丁海刚笑道,思路千头万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但我觉得,工地如战场,我一定见机行事,以工程为重,以老板的利益为重,绝不辜负大家的重托。现在,我宣布,开饭!
车总又带头鼓掌,他这么欣赏丁海刚也是一种领导艺术,他在焦国舅那边受了怠慢,他当然要提一个压一个了哟。
曲终人散后,费彪发来短信说,哥哥,你剑走偏锋一鸣惊人,点穴得当,几个老板都认可你了,你就放心大胆干吧。
丁海刚回短信:不能盲目乐观,一大早北总就查我的岗,问我在哪里,具体位置。还故意问史智力买的电脑是不是吃了回扣,他这是把我往坑里带嘛。
费标说别担心,我把二娃调来了,专门管材料,还带来一辆面包车,你不是孤军作战。
好啊,这是一步妙棋。老弟,我将了二掌柜一军,他有啥反应?
没啥反应,你比他凶他就怕你。你要是个软黄瓜,他会揪住你费的。哎,刚才我们走了,我看见三姐在发脾气,她你才要小心点哟,
没啥,丁海刚说,她砸凳子是生她舅妈的气,邓二排借了凳子也不去还,她和何金花搬去还,刁参谋说花型不对,跑了好几趟都交不了差,诸葛香兰就说她舅娘太故意弯酸人。
哦,费标说,哥,顺便给嫂子提醒一句,诸葛家的事不要去插嘴,一掺合性质就变了,他们立马就会掉转枪口来围攻她。
丁海刚说,你嫂子那么善良,不会惹是生非的。
费标说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