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下,官海潮忽然又坐起来说,糟糕!那些板鸭大黑小黑肯定吃不完,要是闻总工他们回来看见了,肯定要多心。
丁海刚说那就去打扫一下,把剩下的给老母狗,做个顺水人情。
官海潮起来打开门,厨房那边传来吱吱吱吱的老鼠声。官海潮咚咚咚咚跑过去,老鼠们都钻进了消毒柜下面躲了起来。地上只剩下一些骨头渣子,官海潮看了看就回了寝室。
丁海刚一直绷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官海潮回来又从床边纸箱里掏出一盒酒,笑道,老公,你笑一笑嘛,卤鸭子飞了还有这个红酒嘛。
下酒菜呢?
啃兔脑壳呀——你一边亲我一边喝酒,这多浪漫。
丁海刚问李光棍还送了啥,干脆一起端出来。官海潮笑道,没有了,这不是李光棍送的,这是娟娟送的,就在前面的工地,昨天来看你这个丁处长,你却不在。
哎呀,丁海刚一下来了精神:嘿嘿,这说明我丁海刚还没彻底失败嘛!老婆,你准备咋个喝?
官海潮说,想倒杯子里,再举杯杯浪来浪去,然后伸长嘴筒子闻,做深呼吸……
丁海刚起来打开纸盒,用配套的螺旋开刀把软木塞拔出来,然后抓起酒瓶就喝。噜咕噜咕噜噜一气喝了一半,然后就递给了老婆。
官海潮也不客气,举瓶就喝,喝完后就嘿嘿地傻笑,很快就站立不稳了。丁海刚把老婆扶上床说,要浪,你上床来浪。
放平官海潮,丁海刚顺手在老婆下面薅了一把,一摸就尖叫起来:傻子呀,你你你大姨妈来了还不晓得?
官海潮结结巴巴地说:晓得,我我我晓得,但我要舍命陪老公!
丁海刚哭笑不得,赶紧把棉絮给老婆扎好,倒头也睡了。
很快,丁海刚就进入了梦乡,梦见牵着老婆飞呀,跑呀。跑过机耕道,飞过树林,飞过石谷子山梁和晒坝,落在一个草坪上看马戏。那高大浑圆的绿色帐篷里的人进进出出,远处的河滩上,枫叶荻花秋瑟瑟,仿佛是楠木沟的秋天。山凹白色悬崖下有个芦苇棚,丁海刚说,太阳出来了我就去点红苕苞谷,你就纺花织布喂鸡鸭。月亮出来了,我就披上床单到舍身崖去念诗,你手捧热气腾腾的桐叶苞谷粑粑粑,举粑邀明月,邀来蝙蝠和斑鸠围着我俩载歌载舞。官海潮说这是夫唱妇随。两口子又飞,忽然,看马戏的人像袋鼠一样蹦跳出来,钻进了“泥巴路私塾”的礼堂,一个光头正在演小品,歪着头问观众几号了?开腔啊!丁海刚说我的枪不敢开,要炸膛。诸葛香兰忽然抓住丁海刚的枪说,老表,开,只管开,我保证你不会炸膛。官海潮呸了她一口,诸葛香兰却把丁海刚抓得更紧了。光头大声叫好,说,这个婆娘就发给你当劳保。几个同事忽然跑过来,大饼、钟品、小驴儿一涌而上,把丁海刚按在冬水田里。水里的小龙虾、小鲫鱼、小鲤鱼、黄鳝、泥鳅和蚂蝗都游过来了。丁海刚急了,骑上自行车搭着女儿就朝山下冲去,耳边风声呼呼,他想捏刹车把,却是空的,心里一惊就醒来了。
枕头边,官海潮正在一浪接一浪地打呼噜。丁海刚把手搁上老婆的肚皮说,老婆,喝了包谷酒就不能喝红酒,要不然尽做噩梦!
官海潮噗嗤一声笑,原来她也醒了。
咚咚,咚咚咚咚!
二娃敲着丁海刚的寝室门说,丁经理,赶紧起来,费总叫你去开紧急会议。丁海刚翻身起来抓起湿帕子抹了一把脸,坐上二娃的烂面包车就走了。
烂面包车跑得嘎吱嘎吱的,二娃敲打着露出钢筋的方向盘骂道,****卵车,老子掰你一下你就叫几下,意见还挺多。
丁海刚说别骂了,你哥的事我和费总都努力了,诸葛向北是大股东,他把土石方给他大哥了。二娃叹道,费标钱少了,说不起硬话,不得不低头嘛。
到了开发区二娃把车停在街口这边说,你还是走过去吧,这破车叫人看到了太没面子。
紧急会议是由城发公司的聂副总主持,专门布置开发区几十个项目集中开工。
这次焦国舅来参会了,还撇起椒盐普通话说,请领导放心,我准备买几百面彩旗,找百十个民工穿上迷彩服,就等你一声令下,我就放鞭炮、放气球。
聂副总是个大舌子,和测量员汤结巴同属一个语音系统。他瞟了瞟焦国舅说,开开工令还轮不到我来发。丁经理,你你那边咋样?丁海刚说人财物都准备好了,请领导放心。
焦国舅马上冷嘲热讽地说,大话谁都会说,反正头钱是老板的。
聂副总正式指派了业主代表,A段叫汪海洋,五短身材。他一得到任命就给丁海刚列了一张清单。要车,要单人办公室,还要电脑、打印机、饮水机、空调、沙发办公桌等办公设备。
聂副总最后敲着桌子强调:集体开工是市里的一个亮点,一定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如果谁出了纰漏,谁就举重,曲主任会亲自打板子。
焦国舅忽然建议A段和B段统一着装,车总停留马上呵斥:愚蠢之极!金银花集团一下中了两个标,统一着装,你想亮瞎大家的眼珠?
散会了,闻总工和焦国舅出来就坐上二掌柜的奥迪车走了。丁海刚故意落在后,悄悄打了个的士回去。
午饭时,丁海刚几句话就把开工典礼的工作布置了。然后叫史智力去采购需要的彩旗,大标语,大空飘等。
闻总工听了鼓掌叫好,说,丁经理这个作风就是好,直截了当又不影响大家休息。放心吧,明天我们都把尾巴夹紧,争取看别人的洋相。
饭桌上多出了一张新面孔,丁海刚故意指着白胖胖的徐若问,你是交校毕业的?那就到杨工的测量组去吧。徐若却红着脸说不会用全站仪。丁海刚说学嘛,你赶紧拜杨工为师,从扛脚架做起。小伙子,不要怕嘛,我以前还当过石匠,闻总工还喂过猪,还差点去当二级钳工(小偷)。闻总工马上声明说,哎,是差点哟,我并没有去偷哟。
杨大学抓了抓他凌乱的头发,焦眉愁脸地说,我还在学呢。
哎,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闻总工说,你是北总花大钱请来的测量工程师,北总说你是全褂子哟。闻总工这是在故意捧杀杨大学,丁海刚听了也一阵舒服。
丁海刚对徐若说,你就住在工地板楼,以后的管理员都要住到工地上去,一来便于工作,二来可以给保卫壮胆。
吃完饭,闻总工对丁海刚说,杨大学是北总的人,徐若是费标的人,杨大学肯定不会收徐若为徒的。
不一定,丁海刚说,事在人为嘛。
闻总工说,这个徐若不像个男人,臀大胸大像婆娘。一来就博得了“科学家”的绰号,跟着二掌柜屁颠屁颠的,你为啥子还帮他?
丁海刚没有说话。
丁海刚这天起了个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八点左右就把人带向会场。
A段中部右侧有个养猪场,养猪场前身是沙坪镇的小学。现在推平了形成了一个大坝,布置成了开发区集体开工的会场。
会场主席台是用脚手架模板搭设的,铺着红地毯。前面有个巨大的气囊拱门,两边拉着八个硕大的红色空飘标语,空飘前面是一排礼炮。
开会前,一个工作人员拿着麦克风吹了吹说,喂喂喂,下面站得太密了,请大家拉稀点,再拉稀点。引起了一阵哄笑。
闻总工笑着指着二掌柜说,哎,说的就是你,满脸通红这个,大喇叭里面叫你拉稀,咋还不脱裤子?
二掌柜黑着脸骂:闻金边,你龟儿子就晓得逗我耍,你咋不去逗丁海刚?他到哪里去了,叫我们来站起,他躲去搓球了?
闻总工说,人家有事走了,来,我给大家说个笑话,醒醒瞌睡:前年,我那工地上也是开工,主持人说欢迎领导下台来剪彩,差点把领导气死。更戏剧的是第二天新闻,报纸上说,领导剪彩后就去看了他娘的坟!
这边笑语喧哗,那边丁海刚和史智力忙得汗流浃背,他俩拖了一车旗杆过来。车子一停,众人都围上去帮忙,二掌柜却蹲到一边去掏烟,邓二排蹲旁边给他点火。
李光棍一边穿彩旗一边自吹他又是学雷锋,干义务。张总司机席老八说,义务?你不想分包工程你会来尽义务?别******当了****还立牌坊。
李光棍马上就嘲笑起席老八,说,席老八啊席老八,你到哪里去弄的这群老弱病残哟,穿上迷彩服还是像盲流!
旁边的史智力不高兴了,因为这些人是他找来的,每个人头他和席老八要抽三十块钱。
B段那边的站位还空荡荡的,城发公司的工作人员见了很着急,聂副总打电话直骂焦国舅,说咋还没有来?你们在挨啥子?骂完后就把B段的队牌给了丁海刚,叫他转交。
不一会,焦国舅带着人马赶来。丁海刚赶紧把队牌递过去,焦国舅却一拳朝丁海刚头上砸来,丁海刚往后一闪,丢了队牌,焦国舅也失去重心,摔倒了。
哎呀,焦经理挨打了!邓二排一声大吼。
王长路忽然扑上来抱住丁海刚,邓二排把焦国舅扶起来,焦国舅对准丁海刚的胸脯,咚咚咚就是三拳。丁海刚忍无可忍了抬腿一脚踢在焦国舅的膝盖上,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眼看要大打了,幸好,聂副总带人跑过来厉声制止住了。
晚上,费彪打电话来安慰。
丁海刚说没啥了不起,这种场合我见多了,不就是胸脯上挨了几拳嘛,我还承受得起。费彪气愤地说,闻总工和二娃呢?丁海刚说二娃被邓二排挡住了,闻总工站在我旁边,我被王长路人抱住后他就不见了。倒是席老八公正,一手推焦国舅一手推我,没拉偏架。
哥,你大量一点,费彪说,我和北总都在忙B段的事,那边摔的那个摩的司机死了。北总找关系定为交通事故,但死者家属不服,在交警大队跳楼,金副市长为了维稳,逼着北总赔了五十万。曲主任又把北总骂了一顿,北总就他焦国舅骂了,所以焦国舅气大。
丁海刚心里冷笑:******,原来都把我当出气筒呀。好嘛,从今天起,都放马过来,老子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