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干涸的河床横在了面前。这河床有四、五十米宽,里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河岸两边的断层有明显的水痕,由此可知,一旦雨季来临,就是一条湍急的大河。线路要跨过这条河,跨度将达五、六十米,而且一跨过河,由于地势所限就是一个急转弯。那么就要在河两岸立H杆。树立H杆难度很大,加地形复杂,是一次全队都要上的大动作。一旦返工,将是一次大的人力物力的浪费,还要拖延几天的时间。
乔杜当然知道此举的重要性。他倾注了全部的精神,超强度的反复权衡,直搞得他头昏眼花,筋疲力尽。
现在,他心里有了底,终于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测绘图小心翼翼的标注数据。他一抬头,看见许靖思侧着身子歪着头正看自己标数据,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拍上图本,瞪了许靖思一眼,对“拉菲克”们喊了一声休息,自己却走向了另一边。
乔杜真是太累了,筋疲力尽的坐在一棵树下,软软的靠在树上。他无力地把行军水壶摘下来一晃,才知道水壶已经空了。他拿壶的手慢慢的落在地上,舔舔干裂的嘴唇,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
天这么热,又在这么毒的太阳下暴晒,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了又干,那一小壶水只够润喉咙的。本来大家都习惯了把水均匀着喝,力求能坚持到收工。但乔杜被进度追的心烦气躁,又因和许靖思赌气,在冲锋式的工作中就忘了节约喝水,不知不觉中就把水喝干了。
许靖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乔杜疲惫和工作拼命的样子,心里一软,便走到乔杜跟前,把自己的水壶摘下来,伸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水壶碰碰他的肩膀。
乔杜睁开眼,一见许靖思先是一愣,再看他伸过来的水壶就明白了他的好意,不由心里一热,默默地接过来仰脖喝了一口,就拧上盖递了回去。
这一口水,不仅滋润了乔杜的喉咙,也滋润了两人冰冻的心。许靖思和他并肩坐下,扭头对乔杜说:“乔师傅,刚才那H杆我看有点跑标,你是不是再测一下,要不一旦返工那就麻烦了。”
许靖思的话音刚落,乔杜就一激灵,脑子一下子就浮出一个疑问:“什么?在队里要说测量我是权威,何况对H杆我反复测了几遍,计算也算了几遍,我要是没这个自信还算权威吗?许靖思是不是想出风头,在关键时候表现一下,好抢功啊?哼,这会战的功我是立定了,你别想在我这儿抢功。”
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抓起行军壶背上,一边不冷不热地说:“我来到这儿,测量都是我一个人,干了上百公里还没拔过一棵杆子。我没那么嫩,放心!”说完冲“拉菲克”们一挥手喊道“巴度,伍派西。”
许靖思心里这把火窝的。他听出乔杜话里的弦外之音:暗指许靖思在王总考察时拔杆的事。那就是说,你刚测量就拔了一颗杆子,还来指教我?
许靖思的好心被当了驴肝肺,这使他一下子恼恨起了乔杜。但他确实出了事故拔了杆子,此时再窝火也没发言权了。所以他只能强咽这口气。走着瞧吧!
H杆真的返工了。不仅胡革打洞组要重新打四个岩石洞,打岩石洞还需要爆破的,因为挖泥洞的大铁勺挖不动岩石。而且在拔杆时因H杆杆体过重,加上地势不利,拉绳掌握方向的六个人站不稳脚跟,一下子滑倒了两个人。那近一吨重的电杆已经拔出坑了,底下失去了稳固之所,上面又失去了方向控制,突然失控旋转起来,电线杆斜着从贾崇明和他一起在杆下正用绳套拉杆的四个“拉菲克”头上呼啸而过,一头栽下河床,摔成三截。
胡革本来就对乔杜从心里反感,恰巧又因乔杜的错误返了工,他哪能放过这次机会,顿时牢骚满腹,埋怨不迭。
这次贾崇明捡了一条命,脾气火爆的他哪里还忍的住?爬起身大骂乔杜:“乔杜,你个草包,废物,笨蛋!你妈的缺了大德啦!你装嘛大尾巴狼啊?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这是哪跟哪啊!怎么和谋财害命都搅到一块去了。
贾崇明和乔杜在国内就是一个单位的工友,又一起同期出国,按理说应该特亲。但贾崇明和乔杜一直不和,原因就是两人性格差异太大。贾崇明快人快语,嫉恶如仇,看不惯就说,特别看不惯乔杜对上拍,对下傲的作风。平时不管什么场合,也不管什么人在场,只要是乔杜的做派和说的话不对他的心思,他说对乔杜贬斥一顿就贬斥一顿。而乔杜呢?还特别怵他,也特能吃他的话,不管贾崇明怎么说他他都能嘿嘿笑着,把他当开玩笑。
而这次,乔杜可笑不出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当时来说就和犯了罪一样。乔杜当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传了鸡瘟的鸡,蔫到底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许靖思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十分内疚。当时的情景一直在眼前晃动:
全队的人都集中在现场,望着刚刚立起来的两根跑了标的电杆吵吵嚷嚷,和吵群架一样。翻飞的锹镐,飞扬的沙土,几十号喊着号子的拉绳子的人以及重逾千斤的电杆突然失控、旋转倾斜,擦着贾崇明和“拉菲克”们的头皮掠过以及贾崇明吓得发白的脸。
本来可以防止的事故变成了事实,都是因为个人矛盾的原因。虽然乔杜栽了,但许靖思心里却很堵得慌。和乔杜赌气,闹别扭,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自己没责任吗?他悄悄的避开人群,像一只孤雁那样凄惶,那样无助。
沈长厚和谭天同时注意到了他。两人同时想到: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谭天原先对许靖思印象不好。到底什么原因,连他自己都模模糊糊,好像只是一种感觉。通过乔杜和许靖思的矛盾,他和沈长厚在解决这一问题上也出现过冲突。但经过后来的了解,他有些惶惑了,再加上许靖思学技术的刻苦,特别是这次指挥部王总对许靖思的赞许,他对许靖思的看法有了些许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