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时大家围坐一起传马扎,没错,是马扎,虽不轻巧,但应有尽头。联络员背对大家数数,累了就喊停,马扎在谁那里谁就表演节目。
正当我们玩的起劲,导员带着一位衣着老土,面目幼人的四眼到大家面前,说:“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因为有点事所以耽搁了几天,不过还是很高兴他能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与我我们一起度过大学四年时光。”
导员说话头头是道,我们唯唯诺诺称是,心底骂他千百遍也不厌倦。他是我们眼里的屠夫,高举学分和评优之刀,杀气逼人;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就是待宰的羔羊,听话养着,不听话刀下无情。
就这样认识了范炜,一个莫名其妙就会大笑的文艺青年,笑的时候露出全部牙花子,门牙大部分被一层神秘黄色物质覆盖,仿佛玉米粥喝多了。
范炜喜欢聊QQ、交异性朋友,有时会特意找到你,迫不及待地告诉你他又认识了一个妹子,特单纯。
然后我问:“有酒窝吗?笑起来甜吗?”
他不齿地“哎呦”嘲笑:“酒窝个屁啊!甜个蛋!除了笑起来甜你还知道啥?”
“看片啊!我最喜欢***、玫瑰情人,昨天还下了几部呢,有护士、有老师,完美了!”
“滚!”他知道我在讽刺他,忍不住骂道。
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同是寂寞没人要的老男人,本来就惺惺相惜。
范炜低声说:“前边这个妹子不错!”
我正在玩手机,说白了就是一遍遍翻网页。那时候能玩上塞班的都是高富帅,我和他用原始的功能机,连java都不支持,而且他的手机连像样的牌子都不是,说不定现在作坊已经倒闭,真正是绝版机、限量版。
这样的事情还用他说?我早就发现了。蘑菇头、白皙的脸庞、五官精致,虽然没有酒窝,笑起来也不甜,却是不折不扣的美女。
不能不承认,所有的男人都好色。我俩想办法以有事问她的名义要来电话,然后极尽所能讨好她。这就是美女的优势,像开狗场的,身边总是围着成群结队的哈巴狗。
范炜对此表示堪忧,这个世界高富帅众多、**丝无数,想脱颖而出几乎不可能。
我给他分析:“能认识她的人算起来不过几十亿分之一,跟她同专业、成天跟她聊天的人屈指可数,咱们已经遥遥领先。加把劲,你就是王者,神!”
范炜听的心花怒放,当场叫嚣着请她吃饭,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自习、看大片。
这样度过中秋、元旦。光棍节的时候,宿舍一众去饭店喝酒,庆贺孤独终老的势头又近了一步。
我喜欢晚上给她发信息,但又不能太晚,十点半熄灯,她十一点准时睡觉。这时候的她,是返璞归真的,是自然的。
短暂的时间能说的话不多,我便尽量使用幽默的语言表达更多信息,让她睡前愉悦一刻;同时更多展现我魅力的一面——那时我认为,幽默不失稳重、成熟不失风趣是很受异性欢迎的。
我们聊的很愉快,她的语言里充满了“嗯”“呀”“啦”这样嗲气的词汇,我想,一个心思沉重的人是不会这样说话的。特别是范炜三天两头的抱怨说她冷淡,我愈发认为这是我谈吐的功劳,延伸一点或许是好感呢?
但是我做的异常低调,这种事我只会部分透露给范炜,强大的虚荣心虚高了自信心,我认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都在掌握之中。即使有差池也完全能应付,毕竟这事像黑夜里的歌声,唱的都是秘密。
我们走过山川河流、走过春夏秋冬。看着新生茫然四顾的样,我们都忍不住嘲笑,觉得自己无比伟岸,宛若榜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走过陡峭的布满冰凌的大地,有人跌倒我们看热闹,接着下一个仰视天空的自己。
范炜从网上买了件小西装,不配套地穿条肥大的直筒裤,洋洋得意地走过来,张口便问:“你手机里有多少人?我的超过两百了。”说着他摇晃着手机,上面显示201个联系人。
“切,有啥!让你看看眼界!”我十分不甘心地掏出刚买的联想翻盖手机,大气地“啪”的一声甩开,结果还是不到一百五十人。
范炜咧嘴笑着:“完了吧,让你吹牛逼。”
其实,一百个也好一千个也罢,都不过是堆在彩色瓶子里的糖豆,谗了拿一颗,饿了拿一颗,没事了嚼一颗。你不能将它们一口吃尽,甚至有些瓶底的糖豆永远吃不着。
我们有喜爱的糖豆,也被别人塞进瓶子里。
课间,径直来到我跟前,一脸怒气地说:“崔柕同,你别再给我发信息了!”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脸红到耳朵根,又故作镇静地朝旁边人笑道:“昨天又说她了!成天跟些什么人在一块,不注意影响。”
范炜点点头,深信不疑。
其实是我不停地骚扰她,当初自认为她对我的好感、她待我的与众不同,都没能像我想象的那样发展,到最后,反而是我不依不饶,没事找抽。她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发誓,再也不犯贱!当天晚上,我给她发信息:我保证,以后再不发信息烦你!说到做到!
导员突击检查,看到宿舍全围在一起玩电脑,大怒道:“把电脑全收了!马上给我送到办公室!”
大家不敢怠慢,赶紧搬着电脑直奔办公室,足有两里地,四弟拎着引以为傲的高配机箱,最后还是扛在肩上。
大家在后面拖沓地跟着导员,用生命诅咒那个死胖子!
到了。导员看犯人一样乜斜着眼扫来扫去,说:“我说过什么?不准带电脑!更不准玩电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们觉得自己了不起?”
大肚能容天下事,同样胖子的老大笑嘻嘻地喘着粗气:“别生气王老师,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玩了!”
王老师正想借题发挥,我一锤子敲过去:“请问导员有没有明文规定不让用电脑?”
导员脸抽搐一下,恶狠狠地问:“我的话就是明文规定,行吗?”
我能说不行?咱是好学生啊!还是不跟老师计较的好。于是我“噗哧”一声笑了,如皮球撒气。
王老师黑着脸,怒骂道:“滚!不想呆这里滚!别以为来了就了不起!让你滚你就得滚!”
大家顿时都慌了,老大继续圆场:“王老师别生气,我这兄弟脾气一直不好,其实不是本意!”
又说了一大通好话,这才幸免于难,回去的路上,老大心有余悸地说:“老弟啊!干啥玩意儿啊你这是!以后还得混,不能得罪导员那。”
果然此后再没得罪导员,不是关系变好了,而是我不入党、不入会、也不参加评选,六根清净根本接触不到他!
平安夜,推销平安果的学弟抱着箱子推门而入,熟练地介绍:“平安果五元一个,您还可以附带其他礼品,我们管送!”
舍长拿了个平安果仔细端详,仿佛想看穿它是如何从浩如烟海地苹果堆里成功上位,摇身一变身价大增。
“给你!”舍长塞给他五元钱,又给他一张贺卡,“务必八点前送到,别送错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你不给小梦送一个?”
不知江湖何时传言我和刘梦情投意合,就差男欢女爱。
“不好吧?”我扭捏着,想起刘梦欢快的性格,笑起的时候露出一排银光闪闪的牙套。
“好!很好!”说着舍长拾掇出一张贺卡,“我给你写写?”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我只好说:“好!”又说:“光送贺卡是不是有点单薄啊?”
舍长大人总是有办法,他打开柜子,扒拉出一条白色围巾,说:“这个一块送过去,大事必成!”
我瞅瞅,道:“是新的吧?”
“草,当然是新的。”
第二天并无异常,小梦依然逃课早退,准备她的注会考试。
我想,不会是围巾被那搞业务的小伙私吞了吧?
这心思很快就烟消云散。因为她再一次站到我面前,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别再给我发信息!”
我发现自己擅长犯贱,不能自拔。
这一次范炜依然没说话,全然当什么都没发生。
晚上,我又给她发信息:“对不起,我发誓不再骚扰你,说到做到!”
范炜看不下去,鄙夷地骂道:“还发个毛啊!****!”
“我怕她不知道我多坚决。”
范炜考研,她考公,而我无所事事毕业工作。
在自习室看到她全神贯注地翻看五指厚的书,头发左右摇摆。课间偶尔对视,她的眼神似乎又变得温顺。
我开始用文字抒发情感,偶尔给她发信息问候,她从来不回。算算已经三年多没收到过她的信息。
大学里最后一个光棍节,宿舍一群老爷们成功晋级成老光棍汉。四弟仰脖喝了杯酒,灯光照在他头发愈发稀少的头顶上,更加闪亮,
范炜调剂后进了另一所知名大学做研究,我进到一家不错的单位工作,而她,四年风光,无限精彩,最后却遗憾以失败收场,转身去了国外。人生,当真沉浮不定。不过,她依然喜欢自拍,眼神柔和,笑容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