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伍俊臣刀眉一顿,“微臣只是觉得此马过于顽劣……”
“伍将军,无碍!”凤离忧朝伍俊臣点点头。
这个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家伙,真是个好人。不仅在帝京大街上救了自己,刚才在营帐,又为自己说情,如今,还冒着风险,出来替自己的安全担忧。离忧突然觉得,他有点像小九。
虽然,论外表,尉迟墨,长得更像,可是,那家伙,却是个最讨人厌的性子。
“哼!”雪莲不屑的瞟了一眼,“王妃人缘可真是好,伍将军不仅在帝京大街舍命相救,如今与本宫比试驯马,王爷都不曾担心,倒是伍将军又开始担心了!”
伍俊臣闻言,垂眸不语,身侧的拳头却死死握住。尉迟墨仿佛不曾听见,依旧风轻云淡的望着不远处。
“公主,既然马都牵出来,那就请吧!”凤离忧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雪莲冷笑一声,她脚尖轻踏,飞身一纵,明丽的艳红色身影,便落到了马场中央。
“大小姐……”菱角担忧的按住凤离忧的肩头,雪莲会武,还是那个善于骑射的民族的皇族,这驯马之术,自然不会差。
那这场比试……
凤离忧轻轻拍了拍放在肩头的手,顺手撩起耳边的散碎发丝……
艳阳高照,马场却是沉闷的,甚至连流雪喷出的鼻息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啪!”一声马鞭,裂帛一般,划破长空,流雪的背上,显出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这马鞭,乃是用蟒皮加上各色药物锦袍锤炼而成,打在身上,虽不会裂口破皮,伤了毛色,但是却比一般的铁鞭皮鞭更加疼得刺骨三分,这是西楼皇族,专门用于训练纯血种的马匹所研制。
“啪!啪!”又是两声。流雪背上的暗红色痕迹,交错起来,那马却不似一般的马匹般疯狂的嘶吼抵抗,却像一尊雕像一般,静静的立在场中,仿佛刚才挨打的,并不是它,只是那双硕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眼前那抹红影。
“这马怎么这么奇怪?”伍俊乔嘀咕了一声,侧头道,“哥,它挨打一直都是这样僵立的?”
顿时,四下里有人窃窃私语。
离忧望着那马,袖中的拳头却是渐渐握紧……
不远处,雪莲警惕走了几步,她的视线,与流雪对接,似乎能从这马的眼睛看到什么,她将手中举高的鞭子放低了一些,又朝前走出几步,和流雪靠得更近了。
“公主小心,那马野得很!”一旁,伍国安上前提醒。这马的烈性,他是见识过。即便是他这样打了一辈子血战的老将,想起那日的所见,也是久久不能忘却。
那日,马夫前去喂食流雪,只因贪图便宜,不想来回奔波于马厩和粮草间,他于是将已经喂食其他马匹所剩的草料,拿去,饲喂流雪。
流雪和马夫隔着铁栏相见,它仿佛知道马夫手里的东西是分三六九等的,只是与他一个对视,便转过身去。
却不想那马夫一边喂,一边却念叨,“不就是个畜生!”
流雪当日,也是这般静悄悄的看着那马夫,随后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流雪猛的抬起前蹄,一下便将那手臂粗细的深铁栏杆踢断。那断了的生铁栏一下子击打在马夫胸前,他当场吐出一口血,可还没倒地,便被流雪一蹄踏在胸前,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呜呼哀哉,魂飞魄散了。
事后,伍国安望着那带着血腥色的马,看了许久,那马却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围着尸体看了几眼,便慢吞吞的走回铁栏里去了。
伍国安知道,这马,不简单。
如今,雪莲手握蟒皮鞭,与它对峙,那种眼神,却如当日。
凤离忧缓缓起身。
“小姐,你去哪里?还没轮到你……”菱角担忧的看着已经失神的凤离忧正一步步朝马场走过去。
忽然菱角被一把墨色的折扇挡住,菱角回眸,惊道,“王爷!王妃她……”
“你退下!”尉迟墨冷着眼,望着前自己几步的凤离忧,示意菱角不要阻拦。菱角咬牙看了一眼凤离忧,退到身后。
尉迟墨饶有兴味的看着凤离忧的背影,一旁的顾青松,却捏紧了袖中的银针……
凤离忧握着拳,加快了脚步,仿佛心中笃定了什么,她走到马场边,对着雪莲道,“公主,请你离那匹马远一些!”
雪莲闻言,转过头,忽然笑了起来,“凤离忧,本公主用不着你操心!”说着,她一甩蟒皮鞭,那削尖的鞭子在空中泛出银色的光,飞刀一般朝流雪闪去。
“啪!”一声脆响,四下里,一阵惊呼!
“大小姐!”菱角惊叫。
只见,凤离忧立在流雪身前。只因流雪过于高大,而凤离忧太过娇小,那蟒皮鞭的鞭痕,一半抽在凤离忧的侧脸上,蔓延到脖颈,甚至那男装的前襟都被撕开了一些,破败的衣布飘荡在风中,而另一半,依旧落在流雪的臀上,留下更甚的一道暗红色。
“凤离忧!你想做什么?”雪莲显然也是有点吃惊的,但是看到凤离忧那个狼狈的样子,心里多少又有些解气,她冷笑着握住蟒皮鞭。
凤离忧将胸前的衣服捂住,也顾不得脸上的血印,正色道,“公主,请你和这匹马保持距离,若是这匹马伤到了你,只怕你西楼和我北周,脸上都不会好看。而且……”凤离忧回头望了一眼流雪,“本王妃觉得,流雪一蹄下去,你不见得能有命回到西楼!”
“大胆!你竟敢阻扰本公主驯马,还出言不逊,诅咒本公主短命?”雪莲气势汹汹的便握着蟒皮鞭朝凤离忧靠过来。
凤离忧不会武功,看着眼前母老虎一般的女人,她往后退了几步,不巧,一下子撞在流雪的身上。
流雪“吭哧”一声,终于有了动静,而场外的众人,仿佛才从刚才的惊变中缓过神来。
“公主!”伍国安生怕这两位在自己的地盘闹出什么大事,这可是有关两国邦交,他刚要上前提醒,却不想见到流雪缓缓侧过了脑袋,用那两只深邃的可怕的眼睛,看着眼前靠着自己的凤离忧。
“大小姐!王妃!快离那马远一点!”菱角一边偷看尉迟墨一边大声呼喊,她就知道,王爷不喜欢自家大小姐,才会让她这般身处险境却无动于衷。
此刻,顾青松的银针已经从袖中,换到了指尖,蓄势待发之际,伍俊臣已经先一步,朝马场的铁栏奔去。
“伍将军!别过来!”凤离忧朝场边担忧的伍俊臣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可是……”伍俊臣担忧的看着她身后神秘野性的流雪。
凤离忧还是摇摇头,伍俊臣立在场外,身后,尉迟墨的神色,暗了暗,眸光却格外凌厉。
“凤离忧,你是不是觉得不可能胜过我,所以,才出此下策,扰乱本公主驯马?哼!看在你是北周靖王妃的面子上,本公主劝你及早打消这念头,免得丢了王爷的脸,伤了两国的和气!输也要输得起才对!”
凤离忧似乎感觉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巨大身体,她道,“公主,我对你什么公主国体,一概没兴趣,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你一下,免得年纪轻轻就被马踩死了,这才是西楼国最大的传奇了!”
“你!”雪莲恼火,“凤离忧,你快让开,否则本公主连你带着这畜生一起抽!”
“吭哧!”离忧还没开口,身后的流雪,再次发出一声鼻息,而且,整个身子,已经不再是侧着还是已经正对着凤离忧的后背,越过凤离忧,望着那举着鞭子的雪莲。
“王爷!此事不妙!还是请王爷尽快阻止!公主和王妃身处险境,与邦交和国体无益!”伍国安见事态越来越不可控,遂来到尉迟墨身前。
尉迟墨负手,拧着眉,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场中对峙的两人一马。
“快看!那马!”忽然,伍俊乔喊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凤离忧身后的流雪,前蹄已经微微离了地……
“王爷!王爷!王妃她……”菱角已经吓得方寸大乱,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上前扯住尉迟墨的靴子,却被尉迟墨一下躲开,嫌恶的抿着唇。此刻,他手中的墨扇也停止了摇曳,握在一处。
忽然,一根银针,顺着风势,飞了出去,尉迟墨余光一瞥,手中墨扇一扬,便飞了出去,又收了回来,众人皆不明所以间,马场传来一声惊呼。
“啊”
只见,流雪竟然越过身前的凤离忧,见凤离忧护在腹下,抬高了前蹄,眼看就要落在雪莲的身上……
片刻间,一道玄色的身影翻飞而来,于千钧一发间,将地上的雪莲带起,飞出了马场。“哐当”一声,流雪的前蹄落下,将雪莲遗落的蟒皮鞭踏在脚下,瞬间断成数段,甚至蟒皮鞭的手柄处,那镶嵌着的金刚琉璃珠,在那巨大坚硬的前蹄下,被踏成了齑粉。
流雪见人被就走,只是甩了甩马鬃,发出“吭哧”一声,便朝一侧退了几步。将腹下娇小却完好无损的凤离忧让了出来。
凤离忧站在午时的艳阳下,熏风阵阵,发丝飞扬,衣衫褴褛,神情沉静的接受着每一个人的目光洗礼。
“王爷!”雪莲靠着尉迟墨的肩头,好像醉酒的芙蓉一般,娇羞含情,“多谢王爷相救!”
尉迟墨微微点头,“公主受惊!”
凤离忧看着那对人,一红一玄,远远的,默默的,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痕迹,转眸朝场边的伍俊臣微微一笑,伍俊臣亦点头相回。
“大小姐……王妃!”菱角哭喊着冲到场边,却看到高大的流雪,不敢上前。
凤离忧转过身,肉嘟嘟的小手,轻轻伸了出去,场边,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缓缓落在流雪的鬃毛上,轻笑道,“你别吓着我的丫鬟!”
流雪似乎听懂了凤离忧的话,它斜着硕大的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凤离忧,“吭哧”一声,朝后退了几步,似乎告诉众人,它并无恶意。
凤离忧笑笑,转过身,朝菱角伸出手,菱角一边抹泪一边冲了过去,众人都送了口气。场边,尉迟墨将雪莲交由侍女,只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转身对伍国安道,“伍元帅,今日便到此为止,本王还要回去复命。公主受了惊吓,本王护送她回去。”
“恭送王爷!”伍国安带头护送,伍俊臣,顾青松也随之行礼,只有伍俊乔还傻乎乎的望着尉迟墨和雪莲远去的背影,咬牙别过头。
场中,凤离忧一手牵着流雪,一手轻拍着菱角的背,心中暗道,他果然不是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