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殿下,请移步!”场边,顾青松望了一眼尉迟墨的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着凤离忧微微出神的样子,轻言提醒,“让微臣帮您看看脸上的伤!”
凤离忧若有所思,并没有回应。
“王妃殿下!”顾青松再次轻唤离忧,他见离忧走神,伸手朝她摆了摆。
因为离得近些,顾青松看的清楚。
瓷白的肤,如黑葡萄般晶莹的琉璃眸子,散落在身后的及腰长发,如墨如瀑,离忧依旧看着那个方向,顾青松的眉间,几不可闻的飘过一丝愁绪。
“吁”忽然,身后的流雪踢踏了几下脚步,发出一阵嘶鸣,仿佛是在提醒凤离忧。
凤离忧醒神,回头拍拍流雪,对顾青松笑道,“顾院正医术高明,可会兽医一科?人和兽科大约是相通的吧,不如先给我们流雪看看屁……臀部!”
顾青松一愣,抬头望着那高出普通马匹几乎一倍的家伙“流雪”。
见被人审视,流雪抬高了下巴,颐和气使的望着顾青松,仿佛一个不屑的纨绔子弟。
顾青松苦笑道,“略知一二!但愿可以为……流雪效劳!”
伍俊臣两步走了过来,望着流雪,忽然道,“顾院正,您说,若是宫里的那些贵人们,知道您还为一匹马诊治……会如何?”
“哈哈哈……”阳光里,顾青松和凤离忧都散出一阵轻松快意的笑声,就连一贯严肃正统的伍俊臣都抑制不住笑意,也捂着脸,别过头。
最不擅长言语的人,却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离忧笑着,看来日后可不能得罪伍俊臣这闷葫芦!
三人正畅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哥!她的事还没完呢!你还笑!”伍俊乔叉着腰。
伍俊臣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比试已结束,王爷父帅雪莲公主都未深究,你还想如何?”
“可是……她这个傻姑,擅闯军营,还对雪莲公主出言不逊,还连累你受伤,难道就这么算了?”伍俊乔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离忧的样子,也是恨不得将她吞下去。
菱角赶紧将离忧护到身侧,离忧道。
“伍将军,看来令妹对我有什么误会。”离忧咂咂嘴,对伍俊乔道,“伍小姐,若是你不服气,咱们也可以比试比试!只是若是你输了,请不要再刁难与我!更别动不动就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否则别怪本王妃不客气!”
“不用管她!她是被父帅宠坏了!”伍俊臣冷下脸。
“我才不是被宠坏了!”伍俊乔被激怒,转身对离忧道,“比就比!谁怕你这个傻姑啊!我偏不信!你能驯服这畜生,难道我伍俊乔会不行!哼!”说着伍俊乔便朝流雪走去。
可刚来到流雪身前几步,她便停住了。
硕大的马前蹄,壮实的肌肉线条,甚至比自己高出一个半的身高,还有它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绩”,伍俊乔忽然不敢上前。
正僵持,忽然流雪竟自顾自的朝前走了几步,似乎要迎接伍俊乔的挑战。
“啊!你别过来!”伍俊乔吓得撒腿就跑,风中,只留下她的声音,“凤离忧,你给我等着!”
“王妃赎罪,小妹……是微臣和父帅管教不严!”伍俊臣无奈,凤离忧摆摆手,“伍将军,本王妃倒是很羡慕令妹,有你父帅那样慈爱的父亲和你这样的兄长!”
伍俊臣一愣,抬头望着眼前娇弱的人,以前,凤府作为右都尉府的冤家对头,凤府的一些传闻,他也不是没听说过,看来,凤离忧在出嫁前的生活,确实不十分如意。只是没想到,这传言中的傻姑娘,今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西楼贡马收服……
“伍将军,伍将军!”凤离忧见伍俊臣出神,唤了几声,伍俊臣忙道,“王妃殿下还是先请随微臣去帐中,叫顾院正看一看伤势!”
“好!”凤离忧莞尔,脸上的暗红色伤痕却似乎明亮了许多。
顾青松扫过离忧的脸颊,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三人正要离去,忽然,一名兵士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禀将军,大事不妙,适才贡马马厩有数匹贡马瞬间倒地,口吐白沫!”
“什么?”伍俊臣大惊,道,“可有传兽医?”
“传了,兽医束手无策,不知是何病症!”
“这!”伍俊臣的刀眉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这贡马有关两国国体邦交,怎么会在此刻出了问题。
“吁”流雪忽然凌空一声嘶鸣,众人顿时觉得阴云密布。
“走!去看看!”顾青松凑上来。
伍俊臣瞧见凤离忧,道,“王妃殿下和院正那个还是先去治伤……”
“哎呀,这点伤死不了人的,你不是负责贡马的,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啊!还啰嗦什么,快去看看马要紧!”说着,离忧转头对兵士道,“马厩在哪,快带路!”
见离忧风风火火的走在先,而流血居然乖乖的跟在她后面,顾青松与伍俊臣两人一个对视,便匆匆跟了上去。
一条被夯土填实的路,是马场通向后面马厩的正道。
穿过兵士修整操练的校场,便是成排的马厩,入了眼帘。东侧马厩,宽敞精致,便是贡马所在。
这是北周早知西楼在此番会盟中会有宝骏进献,特别在半年前锻造;而西侧,则是北周固有战马的马厩,平凡无奇。东西侧连环起来,整个马厩,约可容纳上百匹骏马。
刚踏入马厩范畴,还未置身其中,便闻见一阵腥风扑面而来,隐约还伴着一股酸气。
看着马厩里,人影攒动,十分忙碌,流雪竟不安的低声鸣叫,并时不时踢踏几下前蹄,看样子似乎感应到同伴的异常。
“好了,别急,我进去看看再说,你留在这里!”凤离忧伸手摸了摸流雪的下巴,便走了进去。身后,顾青松和伍俊臣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绪万千。忽然,“嗵”一声闷响,马厩里又倒下一匹马,四下里的兽医和马夫们,一窝蜂的凑上去,顾青松和伍俊臣也赶忙挤了进去。
地上,倒着不下十匹毛色纯正的贡马。那些马,双眼悲怆,鼻孔和嘴里,都喷薄出一阵阵的白色泡沫,眼泪却不断的汩汩流出,四肢也是不受控的抽搐,乍一看,令离忧想起现代人类所犯的一种病癫痫!
“这……这才几个时辰,怎么会这样!”伍俊臣今日轮值军营,他被尉迟淳钦点训育这匹贡马,没想到今日早上才巡查过一番,如今却是这样的情形。
“騏丞何在?”伍俊臣脸色铁青得能滴出血。这事,纸包不住火,不多时便会传到尉迟淳的耳朵里,若无交代,问罪下来,即便是自己的父帅,三朝老将,也抵不住。
只一个身穿靛青色官服,留着八字胡的瘦小男子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伍俊臣眼前,哭道,“将军,小人在!”
伍俊臣缓缓起身,指着地上的马道,“你如何说?这是何故?”
騏丞哆嗦着身子,扫视了一下周围一匹匹倒在地上的马,忽然猛的磕头,砰砰作响,片刻,道,“将军,小人……小人确实不知,今早,将军巡视马厩时,是知道的,它们还都好端端的……好端端的呀!”说着,他一把擦掉了混着汗水的眼泪,巴巴的望着伍俊臣。
“拉出去!”伍俊臣刀眉一竖,大手一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真的不知!”騏丞磕头如捣蒜。上来拉扯他的兵士,也是模棱两可的看着伍俊臣,不知该怎么处置。
“你管理不善,无论这马因何如此,你都难逃干系!”
“伍将军……”离忧上前,“不如先留着他,毕竟事情还未查清楚,若是贸然将他军法处置,只怕到时候少了一个人证,断了某些线索。”
伍俊臣脸上稍微送了一些,挥挥手,“先拖下去,看押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遂转身对兽医道,“如何?是何原因?”
一个白胡子老兽医起身行礼,伍俊臣也无心估计,摆摆手便免了。
“老朽无能,并不知是为何!”说完,三代在军队里行兽医之职的袁大跪了下去。
“什么?袁医你也不知?”伍俊臣惊住,他俯身下去,伸手抚上那些痉挛的马匹。
忽然手中一阵粘腻的感觉袭来,伍俊臣翻手一看,手指间竟都是一些黄褐色的液体,粘腻异常,他送到鼻尖一闻,一股腥酸的味道钻入鼻孔。
“是什么?”离忧凑过来,握住伍俊臣的手,仔细端详,“伍将军,你手上是什么?”
“不知……”伍俊臣缓缓抽回手,刚才离忧触上他的手,他似有意思不安。他起身将手递给顾青松,“顾院正,你看看,能看出这是什么么?”
顾青松伸手沾了一点,仔细琢磨,“古有汗血宝马,每每流汗,周身都会渗透出淡红如血的汗液……只是这液体,似乎……也不是毒素!”
“西周进贡的,并非汗血宝马,这显然是并不是马的汗液!”伍俊臣望着手指上黏糊糊的东西,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将军!那两匹马,不行了!”
只见,马厩边躺着一红一黑两匹马,在垂死的挣扎,呼吸也越来越重,好像下一口气就再也续不上一般,三人赶忙凑过去,却见那马,在最后挣扎几下,将地上划出深深的坑洞之后,就彻底不动了,眼睛瞪得血红,好似铜铃,而四肢却在瞬间僵硬,连毛色都一下子变成了枯草一般。
“这!”兽医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一下子损失两匹,这下事情大了,何况这死状竟如此惨烈,真是闻所未闻。
伍俊臣转过身,看着剩下的几匹,也都是如此情形,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伍将军,快看!”忽然有人惊呼,离忧和伍俊臣猛的回眸,却见那两匹刚刚死去的马,从七窍之中,缓缓流出一股粘腻的橙红色液体,就如刚才,伍俊臣从马匹的皮肤上所得相似,只不过颜色更加深沉艳丽。
“这是……”伍俊臣惊诧,忽然,眼前的马匹尸体,在片刻之间,仿佛被风风干一般,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皮,随之,马皮碎裂,又化作一块块的尘土,随风散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