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俊臣闻言,拧着眉,冷冷的看了一眼雪莲,便立刻垂下眸子,此刻,他手臂上缠着的纱布,似乎格外刺眼。
雪莲见状,嗤笑几下,挑眉得意。
尉迟墨似乎没听见一般,不急不缓的揭开茶碗盖子,闻了闻茶香。
伍国安上前道,“启禀王爷,犬子……”
正说话间,雪莲又道,“伍元帅,此处不是右都尉府邸,没有父子,只有臣属。”
伍国安抿住了唇,鹰隼般的眼眸,望了一眼雪莲,便转而看向尉迟墨。
“既然是驯马,那就是和畜生打交道,畜生不比人,知道纲常利益,都是依照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的。依本王妃看,伍将军能将贵国这等烈马在这么短的几日内,训育几匹听话的,实属难得了。至于那些不懂规矩的畜生,自己跑出去闯祸,也怨不得别人。”
“什么?”雪莲柳眉倒竖怒不可遏的望着说话的凤离忧,“你的意思是,我国进贡的马匹不好了?这训育训不好,还要怪马不成?王妃这么说,只怕是连指桑骂槐吧?”
凤离忧皱皱眉,摇头道,“雪莲公主,本王妃就事论事,说的是马,是畜生,又不是说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雪莲咬牙,转眸对着尉迟墨道,“靖王爷,你的王妃指责我国的马,是不是也代表贵国的皇帝陛下,对我国有轻视之意?并不想与我国缔结秦晋之好?”
尉迟墨闻言,顿了顿,缓道,“伍元帅,您军营里的茶,似乎不够醇香,压不住邪火么!”
伍国安一凛,上前道,“术业有专攻,老臣乃一介武夫,对茶不甚了解,王爷见谅!”
“罢了!”尉迟墨摆摆手,起身,“本王也听得乏了。”尉迟墨俊眉微皱,“既然王妃和公主对马训育贡马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不如两位比试比试!”
“比试?”
“比试?”
闻言,众人都愣了。凤离忧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就说这尉迟墨没这么好,及时出现有替自己解围,这绝对是个阴谋!
雪莲公主道,“靖王爷,本公主刚才和伍元帅讨论王妃该不该罚一事,您进来打断,如今,王妃对我国出言不逊,王爷又语出惊人,王爷即便这般袒护偏私,却做得如此明显,这也太不把我西楼国放在眼里了,更是拿你北周律法视同儿戏吧?”
尉迟墨转过眸子,深邃迷离的眼神,不明情绪的望着雪莲片刻,道,“公主与本王王妃各不相让,不如,你们二人比试一番。输赢一定,本王自会当众给个交代,绝无偏袒!”
尉迟墨,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谋略过人,手握兵权,军功震天,北周国神一般的存在。先帝宠之,众皇子妒之,患之,怕之,就连本朝君上,都是表面敬之,暗自防之,如今他既然开了口,只怕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比什么?”离忧淡淡的看着雪莲。这个女人着实讨厌,虽然不知道尉迟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矮人一等,被人当软柿子捏。
雪莲见离忧这般笃定,遂也太高了下巴,“好!比就比!”
尉迟墨薄肖的唇,邪魅一弧。电光火石间,伍俊臣腰间的佩剑便被一道劲气带出了剑鞘,凌空飞舞数下后,又落回剑鞘之中。待尘烟散去,众人便看到地上赫然写着“驯马”两个字。
“哈哈……”雪莲一阵娇笑。她西楼国祖上,原就是马背上得了天下,世代皇族子弟,无论男女,成年礼便是亲手驯服一匹烈性的宝骏。如今,尉迟墨竟然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姑来和自己比试驯马,这真是天下最大最可笑的笑话了。
此番比试,她雪莲公主必胜!
见雪莲得意的样子,凤离忧咬住嘴唇,一个深呼吸。
“好!既然王爷让比试驯马,那就比试这个!本妃没有异议!只不过,既然雪莲公主质疑伍将军,质疑我北周国,那不如这样。”凤离忧走到伍俊臣眼前,朝他微微一笑,“我们请伍将军将贡马之中最烈的一匹牵来,我与公主比试,谁能驯服它,便算谁赢!”
“哎!谁先驯马?”雪莲不屑的笑笑,“若是本公主先,驯服了,王妃岂不是无马可驯服?到时候,王妃岂不是也不服输,说本公主没给你机会?”
“那就我家王妃先!”菱角捂着脸,冒出一句,又很快的缩回凤离忧身后。
“哈哈,那就更说不清了。万一王妃殿下驯马不服输,驯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们大家也都要在这里等着?看着?耗着?”
凤离忧冷笑,“雪莲公主先!若是雪莲公主驯服了烈马,本妃便认输!若是雪莲公主不曾驯服烈马,那就由本妃来,一炷香的时辰,本妃相信,大家还是能够等得的。”
凤离忧的眼睛里,光芒乍现,那垂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吹进帐门的清风,揉揉飞扬,整个人,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柔和却坚定的色彩。
“好!”尉迟墨慵懒的丢出一个字。
伍俊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伍国安一个眼神封住,伍国安及不可见的轻摇几下,伍俊臣一脸担忧的望了一眼凤离忧和尉迟墨,默默的退了下去。
“王爷,微臣请求跟随前往校场,比试若有意外……”
“准了!”尉迟墨摆摆手,起身先他人出了帐门。菱角担心的拉着凤离忧,却听帐门外的尉迟墨道,“王妃何不与本王同行。”
“来了!”凤离忧拍拍菱角的手,拉着她出帐而去。
“臭女人!自不量力!”雪莲狠狠的瞪了一眼前面徐徐而行的两人,也跟了出去。顾青松默默的跟最后,脸上的微笑,总是那么风轻云淡,眼神却是黑如墨,深不见底。
校场,大约有数个蹴鞠场大,靠北,是一溜生铁打造的栅栏,里面卷着十数匹身高足有数丈的高头大马。只见它们的皮毛,或黑或红或白,溜光水滑,肌肉线条流畅结实。原本就有兵士拿着鞭具在不断的训练呵斥,如今,见到一大波生人靠近,那些马匹更是不安的走来踱去,不间断的嘶鸣,甚至有的马,将前蹄抬起,发出嘶鸣,似要冲破栏杆,而后“哄嗵”一声。落下前蹄,惹起尘埃无数,只这样,便能感觉到那马匹的蹄力巨大,若是被它踢一脚或者踩踏一下,那不死也伤。难怪伍俊臣这样的沙场悍将,训育起来,却只能得数匹。
离忧眯着眼,望着那些不断奔走的马匹。雪莲走过来,冷笑一声,道,“现在害怕退出,还来得及,本公主大人大量,只要你跪下磕个头,说声对不起,本公主自然就放过你。”
离忧挑眉,微微一笑,“天气有些热,公主是不是中了暑热?若是头晕发昏,顾院正在呢,要不要本王妃请他来给您把把脉?这有病,不吃药可不成!”
一句话,其他人没听清楚,尉迟墨和顾青松却是听得真切。顾青松莞尔,笑容一闪即逝,尉迟墨的唇角,却是弯了些许。
“哼!不知死活!本公主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西楼国的马蹄硬!”
尉迟墨负手而立,道,“伍将军,可以开始了。”
“是!”伍俊臣担忧的看了一眼凤离忧,转身便去。不多时,众人正各自清净,忽然一声剧烈的嘶鸣声,划破了暂时的平静。
众人循声望去。
铁栏之中的马匹,也算高大,却不想数丈之外,六名人高马大的兵士,正抵死拉扯着一匹纯白色的马,那马足足比其他的贡马高了一个头,它不肯前行,一双粗壮巨大的前蹄不断的踢踏着地面,尘埃飞扬,那牵扯这马的六人,眼看便要抵不住了。
“吁”又是一声哀鸣,那马一个腾空,生生将两名拉扯前蹄的兵士甩了出去,紧接着,分别拉扯马鬃,后蹄,和马尾的兵士也都被甩了一地,那马见终于得了自由,撒欢一般,放开蹄子,就朝这边奔过来……
“啊!小姐!王妃!快跑!”菱角欲逃,却被凤离忧一把按住,刹那间,一个玄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腾空而去,强劲的内息,带着四下的风尘,迷得众人睁不开眼,凤离忧却呆呆的看着。
半空之中,尉迟墨足尖轻点,一下便飞身来到那白色马匹的身后,只在它鬃毛处轻轻一拉,伸手间点了那马几处穴位,那发狂私奔的马,便放缓了速度,待到众人睁开眼,尉迟墨已经飞身回到座上,衣衫渐歇,清风徐徐,而那马,慢吞吞的踢踏着步子,停在校场中间,只有那滚圆的鼻孔喷薄出鼻息,才让人记得,刚才须臾间,它还在发狂。
玄衣白马,风姿绰约……凤离忧的脑海里不知道为啥,忽然出现了这两个词。她以前看书都是走马观花,从来不往心里去的,更是觉得,动不动就吟诗作句的,甚是酸腐,可今天不知道为啥,当她看到尉迟墨飞身而去的那一刻,居然冒出这样的酸性,她咽了咽口水,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将尉迟墨的那潇洒飘逸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里挤出去。
“没想到,这个尉迟墨,看起来是个女王受的长相,没想到伸手那么好……”
可正当离忧自顾自的甩头,暗自嘀咕,不想正好对上一边坐着的尉迟墨,四目相对,一个局促,一个深邃,凤离忧仿佛觉得,尉迟墨的眼睛,似乎能看穿自己的暗咒,她后背一抽,赶紧收回视线。
“伍将军,是这匹么?”尉迟墨淡淡的望着场中那匹高头大马。
“是,这匹流雪,乃是此番贡马之中,最烈的。”
“流雪……”尉迟墨眯起眼睛,眸中,依旧星光璀璨。
“是!此名乃陛下所赐!”
风动,吹起流光一般的雪白马鬃,果然如阳春白雪一般……离忧瞬间想起现代那些洗发水的广告,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不觉,暗暗为自己的脑洞,偷笑一把,却又被尉迟墨撞个正着。
“王妃似乎也很喜欢这匹马。”尉迟墨唇角微弧。
离忧收敛起笑容,“陛下都赐了名,看样子,确实是匹好马!”她生生将下半句咽了下去。
只是太过高大,本姑娘一点都不喜欢,说不定一脚便能把自己踩个半身不遂了。
“这马,有着我西楼最纯正的血统,它的上三辈子亲代,都是皇室御马。”雪莲抱着手臂,骄傲的看着那匹“流雪”。
“贵国的御马,确不是凡品!”尉迟墨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多谢王爷夸奖!”那雪莲,只要尉迟墨一开口,她便回以炯炯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从她的眼睛里,跳出两个小人,大喊着“尉迟墨,我爱你!”,凤离忧见状扯了扯嘴唇,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翻着白眼,靠在椅子上。
“吁”那马似乎听懂了有人在夸奖它,又发出一声嘶鸣,凌空而起的前蹄,震得地面微动。
伍俊臣见状,一咬牙,上前道,“王爷,此马已经摔伤了五名兵士,踩死一名马夫,踢伤两名兽医,微臣只恐,王妃……王妃与公主前去训育,只怕是太过冒险!”
闻言,尉迟墨剑眉轻挑,“看样子,伍将军十分关心我靖王妃的安全……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