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这样贸贸然来找顾院正,似乎不妥?”菱角提着一大盒土产点心,小心翼翼的跟在凤离忧身后,见离忧不答话,只自顾自的往前走,她又道,“这事儿,若是让王爷知道,恐怕……”
凤离忧不耐的转过身,“我说,这事与他何干?”
菱角小心翼翼的挤出几个字,“男女大防,你这可是靖王妃了……”
“切!”离忧翻了个白眼,“本王妃向来疯癫……更何况,本王妃如今有伤在身,亲自探访顾太医,有何不可!”离忧咬着牙,心中嘀咕,尉迟墨自打出了宫就没见人影,人家忙得很,谁还会记得家里有她这个王妃,更别说她惊马受伤这种事。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快随我走!”
一扇不大的青木门,四下的墙垣不高,却有着满墙匍匐的忍冬花,一阵来一阵清香,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四品朝臣的家。
离忧心旷神怡的站了一会,便示意菱角去敲门。
不多时,院子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青松身着一袭蟹壳青的家常儒衫,讶然的看着门缝外的凤离忧。
“顾院正,别来无恙!”
“这……王妃殿下……有失远迎!”顾青松还有些摸不着北。
“怎么,不请我进去?顾院正喜欢隔着门板子说话?”离忧微笑着揶揄他。
顾青松赶紧一躬身,让出来,“王妃殿下说哪里话,王妃殿下贵步临贱地,顾某真是……”顾青松伸手替理由推开门,道,“王妃殿下请进!”
离忧微笑着点点头,便提着满眼冒红心的菱角,进了院子。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小径两边是水池子,里面养着数条彩纹锦鲤,迈过池子,便是一块块规划整齐的花圃,里面种着各色药材一直延伸到院子尽头,尽头是正屋,门前还熬着一排齐的药庐子,此刻正是药香袅袅……
“顾院正这里,可真是雅致得紧!”离忧四下里欣赏着。一个小药童端了茶盘过来,顾青松接了,又搬来一把春藤椅,放在院子中。
“王妃过奖了,微臣家小业小,不过讨个闲趣!王妃请坐!”
离忧点点头,转身在藤椅上落座。
顾青松恭敬的递过一杯茶,离忧接了,道,“顾太医不必这么客套,你看我都没客气,有事便直接登门造访了。你可不要见怪才好。”
顾青松剑眉轻挑,淡淡的看了一眼离忧。刚才她说,“我”,并非“本王妃”。
瞧着顾青松的面相,离忧的直觉,他不是那种虚与委蛇的朝臣,所以,今日,她干脆不请自来求他帮忙。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离忧瞥向安置在下座的顾青松,抿了抿唇,道,“其实今个儿,我是来求顾院正的!”
“哦?”顾青松及不可见的瞥了一眼正屋,继而笑道,“王妃殿下有何难事需要微臣协助?”
离忧顿了顿,道“可否请顾院正大驾,随我走一趟?虽然我知道,院正出诊,是有规矩的,只是此事……我这恐怕是为难顾院正了!”
顾青松拿着茶壶的手一顿,遂笑道,“王妃殿下这般为难却还要开口,可是要微臣去为伍小将军诊治?”
“嗯?顾太医难道除了看诊,还会占卜术不成?”
望着离忧黑葡萄般含笑的大眼睛,顾青松笑了,“王妃殿下与伍小将军,在帝都闹市,舍命相救一个毫无关系的贫苦孩子,这件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就连这连续几日在宫中当值的人也知晓了。当真侠情万丈,堪称典范。”
顾青松转过身,递给离忧一个小盒子。离忧笑着接过那精致的小盒子,“顾院正过奖,这只不过是百姓夸大了,换做谁,都会这么做的。”
顾青松侧眸,见离忧拿着那小药瓶仔细端详,眸子里竟是天真的笑意,遂道,“这是专治跌打撞伤的药物,想来王妃殿下应该用得到。至于伍家小将军,他受伤当日,微臣便已去看过了,只是骨裂,并未骨折,对于他这样久经沙场的悍将来说,那只是小伤,将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了。”
“噢……原来顾院正已经去看过了……”离忧有些兴味索然,看来自己这是后知后觉了,人家那可是右都尉府,请大夫自然不会含糊。
“今日,微臣正好不当值,要去营帐为伍将军换药,王妃殿下,若是想当面谢过伍将军,大可以随微臣一同前往。”
“那感情好!”离忧兴高采烈的站起来,忽然看到菱角手里的盒子,于是拿了一份,一把塞进顾青松手里,“这是那被救孩子的母亲送来的土产谢礼,我借花献佛做了些糕点,这一份是给顾院正的,请笑纳!”
望着离忧天真无暇的笑,顾青松一愣,遂也笑了,“好,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王妃在此稍等片刻,微臣这就去取药箱。”
“好!我等一等!顺便……看看你的鱼。”离忧笑着,朝顾青松摆摆手。
顾青松略点点头,便提着东西进了里屋。
墨色的帘幕,遮住屋子里的光线。只留下一杆的缝隙。顾青松立在窗棂前,透过那缝隙,望着离忧小巧的背影,在鱼池前晃动。
“她怎么突然来了?”一个蒙着面,长着一对鹰眼的矮个子,凑到顾青松身旁,朝外望了一眼。
顾青松眼神有些飘忽,轻道,“大约是误打误撞来的。只是邀我一同去看望伍俊臣。”沉默片刻,顾青松放下帘布,负手而立,“你拿着东西,先回去吧!切莫再轻举妄动!”
“是,主子!”说罢,那人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顾青松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离忧,并无异样。于是,他拿起桌上放的药箱,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出。
“让王妃殿下久等,微臣有罪!”
离忧转过头,盯着顾青松看了一会,直到顾青松白玉一样的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神色,离忧才笑道,“顾院正,咱们能不能不这么客套,假的很!”
“这……”顾青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离忧见他愈发忐忑的神情,笑了起来,“哈哈,顾院正不必为难!我说的可是真心所想。顾院正与我年若相仿,且如今我二人并非身处宫中,这样子客气来客气去的,听得好累!不如顾院正就当随了我的自来熟,也弃了这些虚礼吧!”
见说话间,顾青松一直皱着眉不说话,离忧凑上去,笑道,“顾院正,您看可好?”
顾青松抬眸,却撞见离忧灼灼的目光,心中忽然一颤,遂道,“青松……乐得其所!”
“好!那以后,我们算是朋友了!”离忧上前一拍顾青松的肩头,然后背着手,便大大咧咧的便朝门口走。顾青松一怔,望了望自己的肩头,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也跟了上去。
西山大营。
帐外,兵士操练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伍俊臣一袭银甲红衣,负手立在帐门前,眺望着。
“将军!太医院顾院正求见!”
伍俊臣回身,“还不快请!”
“这……”兵士单漆跪地,犹犹豫豫。
“怎么?”伍俊臣刀眉一挑,“有屁快放!”
那军士被他一唬,立马磕头道,“是顾院正来了,只是跟着他来的,还有两个女子,这女子不可擅入军营……”
“女子?”伍俊臣皱眉,“可有说是什么人么?”
“顾院正只笑不答,说将军见了便知道了。小的不敢擅自做主,这才……”
伍俊臣银甲一撩,不等他说完,便出帐而去。
“伍将军!”迎面走来的顾青松欲躬身行礼,被伍俊臣一把扶住。
“有劳顾院正前来为小将疗伤,顾院正无需客气。”说着伍俊臣四下里看了看,除了两个面皮白净低头垂眸的小药童,并没见到什么女子。
“伍将军可是在找什么人?”顾青松眉眼含笑。
伍俊臣点头道,“适才军士来报,顾院正携了两位女眷前来,不敢擅自做主放入军营,所以,末将这才前来相迎。不知这……”
伍俊臣话未说话,便见顾青松身后的小药童抬起脑袋,咧着大白牙朝自己笑了笑。
“这……”伍俊臣一惊。那是女扮男装的靖王妃啊!
顾青松见状,道,“伍将军,此间风大,不如让顾某进去为将军看诊吧!”
“你们都退下!”伍俊臣一步踏进衙帐,便清退了左右。顾青松淡笑着,不紧不慢的放下药箱,开始拿药。
“末将拜见靖王妃!”伍俊臣赶紧上前行礼,却被离忧一把扶住,“伍将军,我可是来感谢你救命之恩的,哪能让你同我行大礼啊!即便要行礼,那也该是我!”说着,离忧便丢开伍俊臣,上前一礼,道,“伍将军在上,请受我凤离忧一拜!”
“这……王妃,这使不得……”伍俊臣的脸上除了忐忑竟还飘上了两朵淡云。
“怎么使不得!我是凤离忧,不是靖王妃!你救我便使得,我谢你怎地就是不得了!”离忧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笑眯眯的抬起下巴。
伍俊臣语塞,只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妥的。大约觉得,凤离忧来这边就是不妥的,反正什么都是不妥的,偏偏不能开口拒绝,于公于私,也不能将人家赶出去。对于这自来熟的人,他还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伍将军!”凤离忧似乎看出伍俊臣的心思,她上前正色道,“离忧是真心前来相谢。只是凤离忧和伍俊臣,不是左都尉府和右都尉府。”
伍俊臣挑眉,淡淡的看着离忧。那日,她毫不犹豫的冲出去,抱着那孩子,他确实觉得这个女子,很是与众不同,有点古怪,却古怪的不叫人讨厌。
“好!王妃快人快语,请坐吧!”伍俊臣也是将门之后,性子爽朗,两人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起来,什么第一楼的烧鸭,宝芳斋的狮子头,珍宝阁的醉江南,都被他们聊了个遍。顾青松看着两个相见恨晚的人聊得起劲,轻轻的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药都收拾妥当。
“殿下,我们不可久留,免得为伍将军添麻烦!”顾青松小声的提醒。
离忧一愣,“啊,这么快就要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伍俊臣脸上也挂着笑意,顾青松道,“殿下若是觉得意犹未尽,不如下次,此刻正在军营,恐有不便。”
“好!你说的!这次纸上谈兵,下次,我请你们吃货真价实的!”离忧笑嘻嘻的,“青松,俊臣,我可是当你们答应了!”
青松?俊臣?
伍俊臣和顾青松一个对视,又转头望了一眼凤离忧,纷纷含笑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离忧跳下桌子,便拽着顾青松要走。
可还没走两步,就和一个人装了个满怀,疼得离忧差点骂出声。
“谁啊!这么不长眼!撞了本小姐!”
离忧揉着额角,一抬头,竟然是一个身穿浅金色细甲,头戴飞羽盔的年轻女将。
“你谁啊!眼瞎啊!”她恶狠狠的瞪着坐在地上的凤离忧。
“俊乔!不得无礼!这是顾院正!”伍俊臣赶忙上来,站在顾青松身侧,将离忧挡住半个。
顾青松将离忧拉起来,笑道,“伍小姐见谅,微臣的小药童眼神不济。”
“哦!原来是顾院正的跟班……”伍俊乔说着,有朝离忧瞄了瞄,忽然她看到了离忧的耳垂,“我说,这小药童我怎么觉得……真眼熟!”伍俊乔说着,就撇开伍俊臣,上前一把扯掉了离忧额上的小帽。
顿时,青丝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