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茂点点头:“中央、省委要开始对落实‘调整、充实、巩固、提高’八字方针工作进行调度检查。所以,县委决定,班子成员、科局级干部近期一律回县委待命,研究布置全县的工作任务。我昨天到公社去了一趟,王新亭书记也到县上参加检查动员大会。对了,临行前,他还提到要给我们大队安部电话,并且已经在我们河北片並穷由罩亦了然組、试样以后联系就方便多了。”
栾树茂:“这个说不定。恐怕至少得一个月。你们肩上的担子重着呐!”
赵古臣:“您早点回来!”说完添上一杯白酒,“来,来,栾部长,为了我们柳沟大队的父老乡亲们早日过上好日子,干杯!”
栾树茂点点头,举杯:“干杯!”
大家心情又沉重起来。
2
仲秋的夜色格外明朗。月亮也格外圆。
参加完栾树茂在小学校举办的招待会后,利民和雪梅两个年轻人心里热乎乎的。
两人在村外的小路上慢慢地散步,心里共同想着自己的心事。利民深情地对雪梅说:“雪梅啊,今晚栾部长讲的多好,又认真规划了我们大队的农村经济,他说话办事可实在了。你说呢?”
雪梅颇有同感地:“可不是嘛,这个栾部长到了咱大队,也许这回咱这里一惯落后的帽子真的就摘掉了。”
“肯定会摘掉落后帽子的。”利民很有信心地说,“雪梅,人家部长刚才还专门点了咱俩的名字,你说,牛不牛?”
雪梅:“利民哥,当然是很开心的啦。不过,这也提到了咱们这些年轻人的责任心了。”
利民:“是啊,应该多学、苦干,脚踏实地,干出个水平和成绩来才行。”
俩人谈了一阵,利民突然转了话题:“对了,雪梅,前天中午!我去给你们家送高粱米,看见王六子他爹也提着口袋从你们家出来,一副灰溜溜的样子,到底是咋回事儿?”
雪梅嗔怒地责怪他:“你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不是给你说了吗,他们家来送米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别人一猜便知,就你傻瓜一个,并且还傻得可爱。”
利民一怔,马上明白了,“噢,肯定是给他儿子王六子往家娶‘佳人’。”
雪梅一听,脸上一阵害羞,她上前轻轻扭住利民的耳朵:“你呀,就你坏蛋。”
利民兴奋地也一下子双手拉住了雪梅的双手:“怎么样,猜对了吧?”
“算是猜对了吧。”雪梅有些气愤,“就王六子那德性,还想娶我,做八辈子梦去吧。那个古臣老婆也是,给他去当媒婆,往我们家跑了两趟,都叫我毫不客气地摊出了门。”
利民头一摆:“哎,人家总归是书记家的婆娘嘛。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到你家为你做红媒,你怎么说也不该赶人家出门,多没有面子。”
雪梅毫不客气地说:“管他呢,我就这么个人。”
利民故意逗她:“那,你不同意跟王六子处对象,大概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了吧?”
雪梅仍旧含羞:“你猜呢?”
利民:“怎么;真的有了吗?我怎么猜得出来啊。”
雪梅说:“利民哥,你告诉我,你的意中人呢?”
“我的意中人?”利民一下子拉起雪梅的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雪梅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挣脱手臂,跑到一边:“算了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利民上前认真地:“真的,雪梅,你不愿意吗?”
雪梅摇了摇头:“不是,利民哥,你年轻,有文化,又刚刚入了党,你的前途远大着呢,说不定哪一天你调出去当了干部或当了工人,哪会要农村这些土拉块呢。”
利民一听,顿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对雪梅:“雪梅,我虽然比你大3岁,可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呀。你忘了,我们曾一道上坡割羊草、一道挖野菜,一道砍柴草。你那时小,割的柴草挑不了,还是我替你扛回家的。你一路上一直叫我哥哥,我听了是多么亲切的啊。”
雪梅也动情地:“是啊,利民哥,我那时还是一个身体瘦小当病的小姑娘,你可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大哥哥、好哥哥啊。”
利民也说:“你小时候胆子特别小,可你现在也已长大了,你家大爷大娘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现在他们年纪大了,还得靠你顶门立户呀。”
雪梅认真地谛听,不住地点头:“可是,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顶得起门户?”
利民抬头看看雪梅,两手搭在她的肩上,认真地说:“雪梅,我家弟兄三个,不行,我就去你家做上门女婿,你愿意吗?”
雪梅感动地点点头:“当然可以,这下我可轻松了。哎,利民哥,你今晚喝酒了,请问,你说的话可当真?”
利民拉着雪梅走到一棵茂盛的柳树下,面朝正面,然后指指正南的圆月:“来,‘雪梅,我俩今晚在柳树下共同盟誓,我利民对你永远是真心的,有柳树为伴,有明月做证,我今生与你志同道合,白头到老,你愿意嫁给我吗?”
雪梅也双手合十在胸前:“我愿嫁柳沟村最善良、最勇敢、最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利民哥为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利民认真地:“雪梅,这次自然灾害,要不是栾部长到咱大队来蹲点,恐怕我早已出去讨饭了。”
雪梅惊讶地:“真的?你一个小伙子出去讨饭,自己心理上这一关能过得去吗?”
“那有什么。”利民不以为然地说,““这年头简直到了人吃人的时候了,如果灾害不减,我肯定会出门讨饭,为了活命呐。我就是累死在外面,也要讨回些饭食,为我的爹娘,为你的爹娘,当然还有你,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吃上饭、有衣穿。”
雪梅一下被利民的话感染得流泪了,她抱着利民的头:“利民哥,有你这句话,我雪梅死了也心足了。”
“雪梅,我利民也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我发誓今生娶你,与你生死不离,若有变心就遭五雷轰……”
“你瞎起什么誓?”雪梅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人家栾部长今晚说的话你全忘了?”
利民一下子来了情绪:“我哪敢忘,还是应该听栾部长的。振作精神,拿出咱们青年人的朝气,实心干下去。”
“这才像我真正的利民哥。”雪梅高兴地偎依在了利民那厚实的肩膀上。
两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噙着激动的泪花;两个年轻人忘情地在月下拥抱着。
3
百仲秋节后
山乡柳沟村开始了如火如荼的“三秋”大会战。
人们起早贪黑,团结一心,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抢收抢种,终于忙活完了秋收、秋种。
4
栾树茂依旧骑着“国防”自行车回柳沟。
“栾部长回来啦!”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了整个丘岭小村。
群众脸上荡漾着收获的喜悦。下午,吃过饭。
栾树茂来到大队部。
同两委班子成员逐一握手。
“栾部长,您回来了?这回不走了吧?”
“回来了!”栾树茂喜气洋洋地,“不走了!”
“这回好了!我们又有主心骨了!”
栾树茂高兴地:“哎,这段时间大家工作努力,各项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圆满吗?”发现新电话机,“瞧,还真安上电话了,啥时安的?
大队会计云江:’“昨天上午刚接上的。”
栾树茂喜滋滋地:“这个王新亭,还真办事呐。这下有事方便了!”
赵古臣:“栾部长,我们还不会用呢!”
栾树茂:“噢,这个,很简单。”(摇起电话机)“喂,河北总机吗?请接夏邱公社党委会。”自语着:“噢,通了,是新亭吗?氚我老栾。这不今上午刚回来,谢谢你啊!电话这么快就安装好了。这下联系方便了。对了,公社对村级支部书记、大队长培训好进行了吧?后天?哦,好!我和柳沟大队的同志们一起去。好吧,再见。”
众人正聊着,忽然一社员跑到大队部。
社员:“栾部长,我给你们反映件事,第一生产队队长赵占公把剩余的花生油全部分给各家各户了。”
众人听了,大吃一惊!赵古臣生气地说:“这个坏小子,尽做些往眼里揉沙子的事情!”
栾树茂:“这可是违反上级油料政策统购的大事。走,看看去!”
5
第一生产队队部里。
小队会计、保管员和几个闲人正聊天。
见赵古臣、王春来:大队会计云江陪着栾部长一同板着脸进屋,心里明白了个八九。
栾树茂严肃地问:“赵占公跑哪儿去了?”
小队会计和保管员支吾着。栾树茂又ご句责问:“快说:,哪儿去了!”
一顽皮社员:“我知道,,到他相好的刘寡妇家去了。”
栾树茂不解地问赵古臣:“你说,什么叫刘寡妇家?怎么回事?”
赵古臣不好意思地:“村里是有个姓刘的寡妇,他男人刘二三十七岁得了肝癌死了,刘二的女人没孩子,但同赵占公有一腿。”
“走!”栾树茂果断地,“到刘寡妇家看看去!”
6
栾树茂一行10多个人在小队会计、保管员的带领下赶到村西南头的刘寡妇家门前。
保管员上前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一位娇滴滴、抹口红、打扮入时的三中多岁艳少妇。此人就是刘寡妇刘翠娥。
只见她掩饰住内心的空虚,假惺惺地问:“哟,书记大人和大队长这么多贵客临门,敢问有什么事吗?”
栾树茂不客气地:“少罗嗦,叫赵占公立马出来!”
刘寡妇狡辩:“我一个守寡的妇道人家,家里哪有什么男人呀?”
赵占臣:“刘翠娥,告诉你这是县里的栾部长。赵占公犯事了,你若不交出来,定你个窝藏罪,可不是好玩的。”
刘寡妇:“哎约,我的支书大人,您可别凭空污人清白呀。”
正说着,屋内的赵占公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便硬撑着往外走。见状,一怔,心慌起来。
赵古臣:“刘翠娥;不是没有吗?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刘寡妇红着脸,自知理亏,悄悄退到一边如口里却不服气:“哼,你们男人的事,该我什么事!”
栾树茂严肃地:“赵占公,你知罪么?”
赵占公也硬撑着个厚脸:“姓栾的,你别吓唬人,我犯什么罪了?”
栾树茂转身对赵古臣喝道:“带他回大队部。”
7
大队部办公室内。
赵占公极不情愿地跟着栾部长一行来到大队办公室。
栾树茂示意赵占公坐下,赵占却气休休地故意与栾部长治气。
栾树茂挖苦他:“哟,真看不出,占公还能有个相好的伺候着,你来到这个世上算是没白活了!”
赵占公手一摆,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栾树茂,你听着,别以为你是个什么臭部长,你管,别人行,管我?哼,我还有个爱听不听!”
栾树茂一听,乐了:“嗬哟,今天赵占公你也算是条汉子了。没事的,你不要我管你,我也懒得管你。可你破坏了上级和政府制定的政策,那我还非管你不成!”
赵占公自知理亏,却还仍然是“瘦驴拉硬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咋不说话了?嗯?”栾树茂上前用两个手指点划他脑袋。
赵占公手一甩,一下把栾树茂掀了个趔趄。这下可激怒了栾树茂:“妈的,敢甩老子!”栾树茂上去瞅准时机,狠狠朝赵占公脸上掴了两耳光。
栾树茂这两耳光子下去,既狠且辣,打在赵占公脸上,觉得麻辣麻辣的。
赵占公手捂脸,直冲栾树茂:“你个共产党干部,戴着个反党帽子的老右派,敢随便打人?我跟你拼了!”
借着赵占公雄狮一般狂劲冲击,栾树茂灵巧地将身子一转,使得赵占公身子一下撞在硬邦邦的办公桌上。疼得他“嗷”了一下,又恼羞成怒地反冲栾树茂。此时,赵古臣生怕栾部长吃亏,忙吆喝:“快护住栾部长,把占公拖出去。”
不料,老栾一挥手,像篮球场上的勇士,士气大振。他大喝一声:“都别拉,都出去。”.
栾树茂手挽袄袖:“赵占公,你听着,不错,我老栾是个戴着右派帽子的闲官,我今天拾掇了你,可能还会犯更大的错误。这些,我自己全担着。我也不管自己是右派还是左派了,看我今天怎么彀训这狗小子!”只见他大吼着,一边推开前来护卫他的大队干部,一边整个身子一拧劲,向又一次反扑过来的已经红了眼珠子的赵占公弯腰猛施一个“扫膛腿”,使赵占公又一次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屋内屋外看热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栾树茂望着瘫倒在地上像死猪一样的赵占公,走上前ヲ用手指划着他的脸:“怎么样,成狗熊了吧?”
赵占公一言不发。
栾树茂说:“赵占公,你好大的胆,敢私分集体的油料,你这是在破坏国家制定的粮油统购统销政策,你知罪吗?”
不料赵占公一下坐倒在地上,冷笑道:“我ア个生产队长,分我自己队里生产的花生油,管你什么屁事?”
栾树茂:“照你这个臭谬论,银行职工可以随便私分银行的公款,是吧?”
赵占公故意气栾树茂:“你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老顽固,臭右派!”
栾树茂一听,火了,他抡起拳头窜到赵占公跟前:“你他妈的还嘴硬,我真想一锤砸碎你的脑壳!”
赵占公故意气他:“哼!你砸!你砸!你不砸是我养的!油反正已分了,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栾树茂一见他那撒赖熊样,一下瞧不起他了。栾树茂没有再打赵占公。而是心平气和走到电话机旁:“看来,这个混小子还得公安局来拾掇他。正好,县里搞运动,缺少个典型,抓去带上大纸帽子全县游几个月街算了!”
于是,栾树茂手摇河北总机:“喂!总机吗?”
栾树茂这招还挺灵,仿佛一下子触动了赵占公的神经线,他知道进公安局的滋味。更知道全县押犯人游街批斗的下场。于是,他大脑一下来了个急转弯,一下子快速匍匐爬到栾树茂腿前,一把抱住栾树茂的双腿,“栾部长,别,别,别!千万别挂电话,儿子我熊了,孙子我也熊了,叫我地地灰,也行,叫我曾孙子也行,求求您啦!”
赵占公三边求饶着,一边用双手死死抱住栾树茂的腿不放。
这时,赵古臣和王春来也上前替他求情:“栾部长,看在我们俩的面子上,就饶了占公这条狗命吧!”
栾树茂握电话摇把子的手停下了イ“你这个蠢才,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吧,我这会儿不是臭右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