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东乡群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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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黄鳝煨绿豆(五)

轿子在准提庵前停下。这准提庵背依古楼山,侧临幽石谷,面朝枫沙湖,四围茂林修竹。鹞石山周家看中这里环境清幽,觉得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便将庵堂扩建,部分改作学堂,在这里办起了一所私塾——周家私塾。说是周家私塾,并不仅仅只有周姓的适龄童在此研读,周边有才名的异姓子弟也有机会进来读书。张廷玉少年时代,就曾在这里和周大璋一起刻苦攻读。他任宰相(大学士军机大臣)之后,为准提庵题写了一块金匾“孝道禅修”,如今就高悬在大门之上。

方东树虽然没有在此读过书,但是他的恩师姚鼐曾在此苦读多年。所以方东树每次来东乡,都要特地过来这里焚香祝祷,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神情庄严蹑手蹑脚的走上台阶,走进学堂,周炳坤紧跟其后。学堂里这天大约有三四十个蒙童,这时候都离开课桌,分两排靠墙站立,将当中的过道让了出来。学堂正**着一个“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一位胡须花白手拿戒尺的老者,此时在牌位右侧一旁站立。方东树走到牌位前二尺立定,周炳坤赶紧取来三束檀香点燃递了过去。方东树朝那牌匾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里。这才过来向那老者行礼,老者拱手还礼。周炳坤也对老者行礼恭敬地叫了一声“四叔。”老者对他点点头,说了声“都坐吧。”排排站立的蒙童,齐声叫了一句“方先生好。”便各自回座位坐下开始读书。

胡须花白的老者,则引方东树和周炳坤到一间内室奉茶。老者坐在主位,方东树坐上座,周炳坤则是净杯提壶,将茶叶放进茶壶里,待茶叶泡开,才将茶杯分别置于老者和方东树的面前,然后提壶倒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在末座坐下相陪。老者和方东树谈的自然是诗词典籍,期间说了好些赞扬朱熹的话。有时候也考问周炳坤一些诗词章赋上的学问,不过周炳坤都能够应对无误,就这样谈了良久。

突然方东树换了个话题说:“笔峰先生(周大璋,字聘侯,号笔峰)归葬施湾青山之巅,晚生还没有去祭拜过。每每想起这件事情,晚生就惶恐不安。”

老者用手捊了捊胡须说:“方先生客气了。这也怪不得你,你公身不自由,乡下又有许多规矩,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祭拜的,哪里能碰得那么巧?这也就是那么个意思,古话说,人死如灯灭。祭不祭拜的,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有这份心就够了。老夫替先祖多谢先生了。”

方东树说:“老先生这么说,晚生更是惭愧了,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老先生,您看这鲍家祠堂也修好了,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想过,选哪一个黄道吉日开祠堂呢?”

老者摇摇头:“黄道吉日一年里倒有不少。只是这鲍家,没有一个后人在这里,这开祠堂外姓人不合适啊,麻烦事。”

方东树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啊。可是既然为鲍家修了这座祠堂,总不能就这么空关着,不敬香火吧?老先生德高望重,学贯古今,还得您拿个主意啊。”

老者说:“唉,鲍教师对我东乡算是有大恩德。老夫在想,不如派些人到他老家山东,他老家应该有他的后人。要是能够请得一支来我们这个地方定居下来,一年三节,祠堂才有香火不绝啊。只是这些年各家也没有什么积蓄,加上道路上又不太平,不知道让谁去合适。”

方东树说:“是啊。邓大人说张格尔的五姨太和他那个小儿子,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全国各地的官兵,也还在以此为借口,随意就抓人,官逼民反啊,以至于到处都是强盗出没。邓大人每每跟晚生提起这事,都是痛心疾首,却也无能为力啊。”

老者说:“邓大人是菩萨心肠,他能牧守安徽,是我们大家的福气啊。”

方东树说:“是啊,我们这边算是好了,其他省份和我们不能比。听说了吗?广西那边又出了个什么长毛,拜什么上帝,好像也要起来作乱的样子。还有西洋那边,有一大群鬼子,也跑到我大清朝来了,据说啊还都是厉鬼。”

老者笑着说:“世上哪有鬼呀,估计还是人,怕是住在西洋,只怕是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吧。那古书上不是有记载,在大隋朝的时候,就有别国人来我华夏大地吗。西游记说唐僧走了一百多个国家,就算没有吧,大大小小加在一起,几十个肯定是有的。”

方东树说:“人肯定是人,不是真的鬼。只是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叫他们鬼子罢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老者、周炳坤也陪着轻轻笑了笑。方东树接着说:“这个鲍家祠堂的事,要不,老先生再拿拿主意?”

老者用手捊着胡须,不说话。

周炳坤插嘴说:“我们东乡,畈畈有好田,家家有好拳,挑人不难,就按老规矩,比武。就是这路费倒是有点伤脑筋。”

老者“嗯”了一声说:“穷家富路啊,出门不带够银子那是不行。”

方东树说:“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吧。邓大人既然倡议要修鲍家祠堂,也不能就空口说白话。这回就让他掏腰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