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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饮恨别羊城(四)

开口挑战的这个中国人名字叫作梁坤,是白云山能仁寺觉因大师的嫡传弟子。觉因大师年前在能仁寺圆寂,之后梁坤就下山来到广州,一开始是在十三行码头靠做苦力为生。有一天他做完工在长堤上散步,遇到有人在那里表演武术。当时围观的人很多,气氛甚为热闹,还纷纷扔钱捧场。梁坤见到这种江湖武功,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却又发觉这种挣钱的方式比做苦力容易多了,于是就说也要给众人表演一番。他从围观的人群中挑选了六名粗壮的汉子,让他们吊在自己平伸的手臂上,走了上百步,面不改色心不跳,连手臂也不弯曲。围观的众人惊讶万分,都说这是前所未见的桥功,堪称铁桥。凭着这一次偶然的机会,梁坤开始在广州扬名,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称他为“铁桥三”。

十三行的生意,当时名义上是以茶叶和瓷器为主,实际上都是在做鸦片走私。这些行商们从鸦片走私中获得巨大利益的同时,也总是感觉有些不安全,纷纷高薪聘请武林中人做自己的保镖护院。十三行总行商伍崇曜,听说这铁桥三武艺高强,就将他网罗到了自己身边。这次到总督府,也特意将他带了过来。

王大麻子见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就同他见礼过招。不料这铁桥三只取守势,立稳马步以后,任王大麻子如何游走,始终以不变应万变,仅用双手招架。王大麻子无计可施,只得一个黑虎掏心直取铁桥三胸口。铁桥三先前看王大麻子攻击英国人,开始用的就是这招,所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只见他闪身避开对方的铁爪,一个“龙马扬蹄”一脚将王大麻子踢了个四脚朝天。王大麻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以不相信的眼神看了看这个年轻人。铁桥三道了一声:“承让!”

王大麻子摇摇头退到一旁,周小希鼓掌道:“真是好功夫,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周小希先前并不会多少武术套路,在东乡与人争锋仗着的是一身蛮力,拼着挨上别人三拳两脚,冲到对手身前,一把将对方抱起摔倒在地。因为他力气大,只要让他近了身,一般人都很难躲过他这一摔。不过自从周年信带回《周家拳谱》,周炳坤将拳谱加以完善以后,他就照着拳谱,也学了一些技击之法。但与铁桥三在名师指点下,历经十多年寒暑苦练,还是不可相提并论。这两人你来我往,交手不过二三十回合,周小希就觅得一个机会,一把抱住了铁桥三的双腿。周小希心想,这一下还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将其摔倒在地,一举取胜?他想不到铁桥三的双腿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在他这抱摔之下,居然纹丝不动。周小希只得悻悻然败下阵来。

东乡来的另几个拳师又分别上去挑战,无奈铁桥三身怀佛门玄功,总督府护卫是连战连败。义律一帮人更是一叠连声的喝彩。气焰冲天。邓廷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周炳坤,周炳坤点了点头。恰在此时,场上那个人被铁桥三飞起一脚,身子直向他们这边飞过来。周炳坤纵身而起,伸左手将其抱住,轻轻放下。那人满脸通红,说了句:“谢谢周先生。”退到了一边。

周炳坤对铁桥三一抱拳说:“想不到铁师傅小小年纪,武功居然这么高强。周某真是佩服得很。铁师傅招式堂堂正正,必然是出自名门,为何是非不分,为虎作伥,自甘堕落?是利益驱使,还是不知鸦片对国家民族之害?”

铁桥三脸色一沉说:“先生言重了。鸦片之毒,在下委实不知。以在下看来,吸食鸦片不过是人的嗜好之一,与喝酒打牌,斗鸡遛狗,并无二致。在下以平生所学,谋一份糊口的差事,挣一份养家的薪水,实不敢当先生‘为虎作伥’之责!”

周炳坤怒道:“小儿无知,口出狂言!”

铁桥三说:“先生道貌岸然,何必出言不逊?你我别作口舌之争,拳脚下见高低如何?若是先生赢了,在下立马离开十三行,从此不参与鸦片是非。不过假如是在下侥幸胜了先生一招半式,先生必须为刚才的话向我道歉!”

周炳坤笑道:“好说。阁下武功纯正,显是出自名门。假以时日,要赢周某或许不难。只是今日别说你连番恶战,就算你体力充沛,想要胜我也不能够。”

铁桥三不动声色的说:“这要试试才知道结果。不过俗话说‘拳怕少壮’,到时候别说在下欺负你年迈就好。请恕晚辈无礼,接招吧。”说话间一挥拳就朝周炳坤攻击过去。

周炳坤哈哈大笑,众人看时,就见周炳坤脚步生风,似行云如流水。铁桥三出拳快捷,腾挪翻转,将他由师傅觉因大师那里学的洪拳功夫一路路打将下来,时而翻身如雄鹰扑食,时而转身如泼猴戏林,时而跃起如矫燕凌空,变化万端,直把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再看周炳坤,在他那暴风聚雨般的拳击之中,却犹如闲庭信步,不急不缓,格挡攻守之间有条不紊。全场人看的是鸦雀无声。突然周炳坤提一口气,腾空跃起数尺之高,又如一阵旋风旋转而下,一掌击在铁桥三面颊之上,说了声:“阁下累了,还是回去歇息歇息吧。”

铁桥三眼见对方要击中自己的面部,却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心想这一下要糟。不曾想对方虽然击中自己,却毫不用力,直如伸手抚摸一般。铁桥三知道对方手下留情,不禁心中羞愧。他收招住手,对着周炳坤深深一揖,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就离开总督府。铁桥三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为鸦片商人保过镖,护过院。不过他自己并不拒绝吸食鸦片,晚年因为吸食鸦片过度,形容枯槁,出拳无力,到那时方才悔悟,体会到今日周炳坤所说鸦片害人之意,这是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