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曾专门合制了一种“印香”,制作了印香的银篆盘、檀香木雕刻的观音像,送给苏辙作寿礼,并赠诗《子由生日,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银篆盘为寿》曰:“旃檀婆律海外芬,西山老脐柏所熏。香螺脱厣来相群,能结缥缈风中云。”苏辙六十大寿时,苏轼也曾寄海南沉香雕刻的假山及《沉香山子赋》。
黄庭坚常合制香品,寄赠友人。还曾以他人所赠“江南帐中香”为题作诗赠恩师苏轼,有“百炼香螺沈水,宝熏近出江南,一穟黄云绕几,深禅相对同参”。苏轼和之:“四句烧香偈子,随香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黄庭坚复答:“迎笑天香满袖,喜公新趁朝参。”“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应答之中,展露出深厚的师生之情。
陆游有诗《烧香》,描写自己用海南沉香、麝香、蜂蜜等合制薰香:“宝熏清夜起氤氲,寂寂中庭伴月痕。小斫海沉非弄水,旋开山麝取当门。蜜房割处春方半,花露收时日未暾。安得故人同晤语,一灯相对看云屯。”
史上流传许多文人用香的轶事,同是焚香,却风格各异,多姿多彩,可谓烧出了个性,烧出了特色。
韩熙载喜对花焚香,且花不同,香亦有别:木樨宜龙脑,酴釄宜沈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卜宜檀。
徐铉喜月下焚香。五代名士徐铉爱香,而且自制了“伴月香”,常于中庭焚香伴月。
梅询喜薰衣。梅询晨起焚香薰衣后,要捏起袖口才出门,到办公处撒开衣袖,于是满室皆香。
蔡京喜欢“无火之香”。常先在一侧房间焚香,香浓之后再卷起帘幕,香云飘涌而出。并言:“如此则烟火气淡,亦有气势。”
宋代是香学研究最活跃的时期,大家辈出,著述极丰。许多香学专著和文章广涉香药性状、炮制、配方、香史、香文等内容,如丁谓《天香传》、沈立《香谱》、洪刍《香谱》、叶廷珪《名香谱》、颜博文《香史》、陈敬《陈氏香谱》等等。这一时期的文论,对于沉香的论述众多,除《天香传》外,还有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苏轼的《沉香山子赋》都是关于海南沉香论述。
宫廷·祭祀焚香
宋代薰香之风遍及朝野,宫廷的各种祭祀活动已普遍以焚香为主,香药使用也十分奢侈。如《邵氏闻见后录》载,仁宗庆历年间为开封旱灾祈雨,“焚生龙脑香十七斤,至中夜,举体尽湿。”真宗尤崇道教,宫中道场频繁,“道场科醮无虚日,永昼达夕,宝香不绝,乘舆肃谒则五上为礼。馥烈之异,非世所闻,大约以沉水、乳香为本,龙香和剂之。”(《天香传》)
皇帝还常以香药赏赐诸臣后妃。真宗即多次以香药赐丁谓:“袭庆奉祀日,赐供乳香一百二十斤。在宫观密赐新香,动以百数,由是私门之沉、乳足用。”(《天香传》)
仁宗曾于嘉佑七年十二月庚子,“再幸天章阁,召两府以下观瑞物十三种,各以金盘贮香药分赐之。”(《邵氏闻见后录》)
香品制作·印香·线香
宋代的香文化是充满灵性的,富有诗意的,也是健康的、繁盛而不浮华,考究而不雕琢,堪为中国香文化的高峰和代表。
宋代在用香上更讲究心性和意境。配方丰富,香气风格多姿多彩,香品的名称也常精心推敲,诗意盎然,如:意和香、静深香、伴月香、闻思香、藏春香、笑兰香、胜梅香、春消息、雪中春信香等。
就香品形态而言,宋代的香除了香炷、香丸、香粉等,“印香”的使用较广泛。制印香的“香印”多以木材雕镂而成,大小不等,镂空成各种“连笔”的图案或篆字。印香可根据自己的爱好及所需时间设计制作模具,既造型美观、多样,又富有情趣,在文人中十分流行。宋元后诗文常见“心字香”,多指形如篆字“心”的印香。印香也可用于计时。元代的郭守敬还曾用印香制出“柜香漏”、“屏风香漏”等计时工具。与之配套的炭饼常用各种物料精心合制,香灰常用松针、宣纸、松花、蜀葵等烧制。
宋元时期线香雏形——香炷得以赞许。苏洵有诗写到:“捣麝筛檀入范模,润分薇露合鸡苏。一丝吐出青烟细,半炷烧成玉箸粗。道士每占经次第,佳人惟验绣工夫。轩窗几席随宜用,不待高擎鹊尾炉。”
这时的线香比较粗,形状似“筯(箸)”,常称为“筯(箸)香”。可直接点燃,不必用炭饼熏烤,对香炉的要求降低,也更加方便实用。
香墨·香茶
宋代还以麝香、丁香、龙脑等入墨。张遇即曾以油烟加龙脑、麝香制成御墨,名“龙香剂”。墨仙潘谷曾制“松丸”、“狻猊”等墨,“遇湿不败”,“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有“墨中神品”之誉。
食品中加香在宋代也十分流行,如沉香酒、沉香水、紫苏饮等各种香饮,及香糖果子等。其中影响最大的当是“香茶”。著名的北苑贡茶“龙凤茶团”即是一种香茶。制作时加入麝香和龙脑等,状如圆饼,有模印的龙凤图案,分“龙团”和“凤团”。使用时将茶饼敲碎,碾成细末,用沸水点冲,称为“点茶”。加香的团茶不仅芳香宜人,还有理气养生的功效。
市井生活·香铺·香婆·宴会用香
宋代的市井生活中随处可见香的身影。街市上有“香铺”、“香人”,专门制作“印香”的商家,添加香药的各式食品,香药脆梅、香药糖水、香糖果子、香药木瓜等等,甚至酒楼里还有随时向顾客供香的“香婆”。
描绘汴梁风貌的《清明上河图》中,有多处描绘了与香有关的景象,如门前立牌上写有“刘家上色沉檀拣香”的香铺,顶帽披背挑担卖香的小贩等。
《东京梦华录》记载:在北宋汴梁,香铺里的“香人”着装统一,即“顶帽披背”。有“日供打香印者”,还有人“供香饼子、炭团。”
《武林旧事》记载:南宋杭州,“(酒楼)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者,谓之香婆。”
富贵人家的车轿常要薰香,除了香包、香粉,还用焚香的香球(即薰球)。车子内外香气馥郁,谓之“香车”。陆游《老学庵笔记》云:“京师承平时,宋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车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
香身美容之物甚多,香囊、香粉、香珠、香膏等等。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正是宋代都城生动而真实的景象。
宋代宫廷及地方上的各类宴会、庆典都要用香,还常悬挂香球:“凡国有大庆大宴”,“殿上陈锦绣帷帘,垂香球,设银香兽前槛内。”(《宋史》)
南宋城市多设“香药局”,主要职则即是薰香,负责“香球,火箱,香饼,听候索唤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都城纪胜》)
宋代民俗兴盛,民间传统节日都离不开香:
正月十五上元节,举国上下张灯结彩,家家焚香祈福;
五月初五端午节,要焚香、浴兰;
六月初六天贶节,宫廷要焚香、设道场,百姓亦献香以求护佑。七月初七乞巧节,院中结设彩楼,称“乞巧楼”,设酒菜、针线、女子巧工等物,焚香列拜,乞求灵巧、美貌、幸福;
七月十五中元节(道家)、盂兰盆节(佛家)、鬼节(俗称),摆放供物,烧香扫墓,烧化纸钱,“散河灯”等;
八月十五中秋节,在院中或登楼焚香拜月,女愿“貌似嫦娥”,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
除夕春节,祭祀祖先、诸神,用香更多。
香具
从香具的发展来看,宋代也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阶段。唐代薰炉已有“轻型化”的趋势,宋代则更为明显,有大量造型简约、形制较小、体态“轻盈”的薰炉。造型或拟先秦青铜礼器,或拟日常器物、动物植物等。风格各异,如高足杯炉、折沿炉、筒式炉、奁式炉、鼎式炉、鬲式炉、簋式炉及莲花炉、麒麟炉、狻猊炉、鸭炉等等。许多兽形薰炉造型精巧,焚香时,香烟从兽口吐出。
炉具材质以瓷器为主。宋代瓷器工艺发达,花色、纹饰也更为丰富。虽不象铜炉那样适于精雕细琢,但瓷炉朴实、温润、雅致精巧,形成了简洁洗练的风格,美学价值甚高。其中定、汝、官、哥、钧等名窑以及磁州窑、龙泉窑、景德镇窑都出产了大量炉具。
各种用途的香具趋于系统化。如造型繁多,制作精美的“香盛”,专用的“香匙”,和香取香的“香箸”;金属或陶制的“香壶”。也有专用的印香香具,如印香炉、印香模等。印香炉的炉口开阔平展,炉腹较浅,或可分为数层,分别放置印香模、香粉、香灰等。元代的郭守敬还曾制出专用于计时的台几式印香炉,平展的台面上开有很多小孔,列如星辰,不同的时间即从不同的孔飘“漏”出香烟。
元代以藏传佛教为国教,许多薰炉也带有藏传佛教的风格,有些还模拟“覆钵顶”佛塔的造型。香具多带有较高的基座。“一炉两瓶”的套装香具也较为流行。
医家喜用香药
宋代医家多用香药,甚至大有泛滥之势,许多成药即以香药命名,如:“苏合香丸”,“安息香丸”,以养生为主的“调中沉香汤”等。
《和剂局方》是宋政府和剂局的成药配本,其中绝大多数的医方或多或少都要用到香药。“喜用香药”也成了《局方》的一大特点,几近香药泛滥之势。后人对此多有褒贬。
《西厢记》余香满口
在元杂剧的代表作《西厢记》中,香也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西厢》的情节推进都与“香”有关,而故事的中心场景“普救寺”就曾经是“则天女皇的御用香火院”。
张生初遇莺莺,是莺莺到佛殿“烧香”,但却遇而未见。“兰麝香犹在,佩环声渐远。”莺莺看到张生,则是为崔相国做超生道场时,张生佯装香客,“焚名香,暗中祷告”。
“焚香拜月”的场景也始终伴随着两人感情的发展。在莺莺焚香拜月时,张生先闻其香,后见其面,“猛听得角门儿呀的一声,风过处衣香细生,踮着脚尖儿仔细定睛”。莺莺烧香祷告:“此一炷香,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此一炷香,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正是“夜深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又不见轻云薄雾,都只是香烟人气。”
张生琴歌感动莺莺,也是焚香拜月之时。红娘牵线,趁莺莺烧香时,张生弹唱《凤求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两人定情,还是借焚香之名。莺莺借口与红娘一起到花园焚香,与张生私定终身。
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用”香也甚多,并且更细致、更传神,还常借香来渲染各种情绪。例如:
与莺莺对诗之后,张生心生相思:“霎时雨过琴丝润,银叶龙香烬。此时风物正愁人,怕到黄昏,忽地又黄昏。”
琴歌传情之时,有“宝兽沉烟袅碧丝”。
而后莺莺忧愁难眠,有:“夜迢迢,睡不着,宝兽沉烟袅。枕又寒,衾又冷,画烛愁相照。”
或许是个巧合,金圣叹的《西厢记》点评也提到了“香”。“《西厢记》必须焚香读之,焚香读之者,致其恭敬,以期鬼神之通之也。”
第六节香满红楼:广行于明清
明清时之际,由于香品成型技术的发展,用香过程趋于简约,适用于线香的香具,套装香具得到普遍使用;黄铜冶炼技术、铜器錾刻工艺及竹木牙角工艺发达,许多香具雕饰精美;型制较小的黄铜香炉、无炉盖的香炉较为流行。
香药的输入·朝贡贸易·葡萄牙商人
明清之际,由于香药消耗量巨大,香药供给也更依赖于进口。海外香药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内地。
明代禁止民间海运,但允许政府管制下的“朝贡贸易”。郑和下西洋之后,朝贡贸易更是空前兴盛。永乐宣德年间郑和的庞大船队七下西洋,沿途用茶叶、丝帛、瓷器等物与各国交易,换回的物品中香药占有很大比例,包括胡椒、檀香、龙脑、乳香、木香、安息香、没药、苏合香等等。这些香药除供宫廷使用外,也被销往各地。
约明中期之后,葡萄牙成为香药进口的重要渠道,葡萄牙驻马六甲总督首次派到广东的商船即因贩卖香药而获利颇丰。不久,葡萄牙国王的特使至,携带龙脑香等礼品至广东,协商香药贸易事务。后葡萄牙商船以葡侵占的满剌加为依托,向中国运入了大量的胡椒、檀香、乳香、丁香、沉香、苏合香油、肉豆蔻等物。仅1626年,葡萄牙人从印度尼西亚运来的檀香市值就达60000银元。
明代后期,开放海禁,利润巨大的香药贸易不仅吸引了众多海内外商人,还诱使大批官员染指其中,以获暴利。
龙涎香与澳门·沉香与香港
汉代开始,南部边陲及东南沿海地区的官员,就身负采置名贵香药的额外任务。明清时期,由于帝王用香奢华,东南沿海一带的官员负担尤重。
明嘉靖帝喜名香,并重金悬赏,四处搜罗龙涎香。
嘉靖年间,葡萄牙商人入住及占领澳门,其直接原因是葡人协助剿杀海盗、实质是当地官员希望从葡商人那里获得龙涎香,以便完成任务并邀功请赏,而出卖了澳门。葡人居澳的第二年,户部派人从澳人手中,以每斤1200两银子的高价买得龙涎香11两。
香港地名的由来也与香药有关。明代,香港隶属东莞,沉香种植业兴盛,所产沉香也称莞香、土沉香,品质甚好。其港口还是进口香药的集散转运之地,香气弥漫境内,故尖沙头也称“香埠头”,石排湾也称“香港”,香港地名即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