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花事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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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045苏幕遮04

寅时。

天未亮,五郎已经被人从床上唤了起来,此时将他唤起的人却不是昨夜温婉如水,飘逸如风的美人,而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厮。

他看着小厮呆滞的脸才想起自己这时是人家府上的小厮,幽幽的谈了口气,随着小厮走了出去。

楼台花颤,帘栊风斜,第一道阳光破空而来的时候,五郎已经随众人将早饭打点妥帖。

摆好碗筷的时候,窗外白衣绿裙的美貌女子端着文房四宝缓缓走过,五郎眼尖,一溜烟的来到窗前,笑意晏晏的唤了一声“浅娘”。

浅娘见是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比坊间那些珠翠辉煌、绮罗飘荡的女子要清媚许多。“原来是五郎,你怎会在此?”

“我帮忙布置早饭。”五郎趴在窗沿上扬唇笑着。

浅娘有些不信的看着他。“这些事情你做的来?”

“为何做不来?”五郎反问。

浅娘将手中的东西放置在窗沿上,指了指他搭在窗沿上的双手,修长白皙,虎口虽有薄茧,却已经是一双柔软的手掌,不见半点粗糙。

五郎翻了翻手掌来回看了看,明白了浅娘话中的含义,浅浅一笑,说道:“或许我有很多事情做不来,不过这样的小事还是可以应付的,放心。”

“那就好,你小心当差,不要被人罚了,我午间再来看你。”

五郎左右看了一下,见此间无人,一手撑住窗沿跳了出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了府中的仆役服,玄色的短衫附身,衬得眉眼干净利落,人也显得更加活泼了些。他那样如同飘叶一般落地无声的降在浅娘面前。

“你这么早去哪呀?”

浅娘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说道:“裴郎君惯常是这个时候起来,我要将这些东西送去,且前几日聘娘子来了,她吩咐我等要煮了粥于她,且不能是是寻常可见的,又不能是寻常不可见的,我自然要好好去琢磨了,若做不好少不得要受聘娘子的罚。”

“哇,这聘娘子还真是个奇葩。”五郎摇了摇头,从来只觉得自己是个不省事的,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不许胡说,小心隔墙有耳。”浅娘涂着丹寇的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柔软的腮,叹息道:“聘娘子只是爱美了些,大约在胭脂水粉上多做些功夫,也不至于罚我太狠。”

“这样呀。”五郎眉眼一转,计上心来。“我有办法。”

“哦?”浅娘失笑。“胭脂水粉这些女子的事情,五郎也知晓。”

五郎掂起她托盘上的笔眉眼含笑的问道:“使得吗?”

“等下再取便是。”

“如此便好。”五郎提笔蘸墨,在如雪的宣纸上笔走龙蛇,不多时一个方子便出现在上面。他的字倒是清俊秀致,颇为典雅,不失风韵,但是那内容一入目,浅娘便笑了。

“阿胶一碗,芝麻一盏,白米红馅蜜饯,粉腮似羞,杏花春雨带笑看,润了青春,保了天年,有了本钱。”

“如何?好方子吧?”五郎他听她朗朗念来,轻笑着问道,新月似的眸子含情,如水照清霄,看得人心头一亮。

这孩子……

“真好。”浅娘将方子折起掩入袖中轻声说道。“如此我便走了,午间再来谢你。”

“浅娘客气了,慢走。”五郎将笔墨纸砚交到她手里眉眼含笑的看着白衣绿裙的女子踏步离去,将像是目睹一道风景渐渐逝去。

“浅娘。”

浅娘停住远去的脚步,回头看向他。

五郎站在原地,双手抄在胸前,清晨的微凉的风和璀璨的阳光里他浅浅一笑,问道:“此处的裴郎君是何人?”

浅娘想了一下,说道:“听闻是康郡守的同窗,自桐城而来。我在府中时日不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裴郎君。”

“原来如此,听说桐城的口音不好辨识,浅娘竟能听懂,真是厉害。”五郎摸了一下鼻尖,一脸崇拜的看着浅娘,看得浅娘脸颊微红。

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厉害,是裴郎君的官话说的好。”

说完这话,她转身走了,风中摇曳的绿罗裙不必处处怜芳草,亦教人眼花缭乱,五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官话呀,想来这位裴郎君必定在建安所待时日不少!

“你在干嘛?”身后传来一声冷叱,五郎立刻回神,却见适才面目呆滞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经立于他身后,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还不去打扫庭院,想偷懒?”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五郎抓起扫帚,一溜烟的逃走了。

真是,他一大早煮饭不够,还要打扫庭院。

哎,小厮不好当呀。

淡烟散去,薄雾已敛,海棠花开,阳光明媚,飞花落叶散落在一地,小园幽径只他一人,五郎拖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打扫着,时光缓慢,心绪悠然。

然而,这样额宁静悠然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小径深处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些歌声,那声音莫名的熟悉。

五郎手持扫帚沉默了片刻,想起昨夜种种情形,这声音似乎是云娘的。

思及此,他拖着扫帚慢慢的朝小径深处走去,繁华葳蕤,草木荫浓处,一个红霞如火的女子缩成一团,藏在一丛绿荫间。

那样艳丽的红,和那样清脆的绿融在一起,十分显眼,也十分干净,或许就如云娘一般。

五郎拨开绿荫,低声说道:“云娘,你在作甚?”

云娘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眸子慢慢凑过来,与五郎四目相对,鼻息相缠,五郎看着这双近在眼前的眸子心里浮现一抹不适,悄悄的后退了一步,又问:“云娘,你在作甚?”

云娘慢慢的勾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容,她说:“唱曲,唱曲给他听。”

“给它?”五郎皱着眉指了指她怀里不断挣扎的雪兔问道。

云娘依旧是傻傻的笑,悠扬动听的歌声缓缓脱口而出,却慢慢从凄苦缠绵的情爱转变成了更加凄苦的悲哀与无奈。

“衡门之下,可以栖息,泌之洋洋,可以乐饥……诗情吟未足,酒兴断还续。草草兴亡休问,功名泪,欲盈掬。”

五郎轻抚着他鬓角,看着眼前红裳缭乱的女子,被她同样无迹可寻,随行撩乱的曲子拨动了沉寂已久的心弦。

云娘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