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火将空气里浮动的尘埃打亮,像一只只浮沉不定的萤火虫,又像春日里飞舞的柳絮,丝丝缕缕,牵连出凝滞的腐烂气息,除了这样凝滞不动的气息外还有一股腥甜的血腥味道冲击到空气里的暗尘,将人的感官唤醒。
一眼看去,可知这是一间牢房,房子中间一排整齐的木桩上牢牢的束缚着两个壮汉,他们虽然身体强壮,但是冰冷的铁链却更加坚固,何况这一刻他们早已经满身鲜血,伤痕累累,挣脱逃离这样的事情是断不可能的,尤其他们眼前还站着一个虽然衣着镶金绣银,容颜深邃邪斯的男子,这个人笑意晏晏,但在他们心里已形如鬼魅。
这人似乎察觉他们二人越发惊惧的神情,挑起唇角悠悠一笑,手上的蛇鞭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两个人便只觉得身上的痛火辣辣的燃烧起来。
房门有被打开的声响,两个男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前面那人一袭黑袍,白骨折扇,眉眼清冷,后面那人却是一袭青衫,容颜都笼罩在暗影里,昏暗的烛火下只能看到一双清冽的眸子。
“我有事问他们,你等先行出去。”
走在后面的那人冷声说道,房间其他人回了声“是”,便都鱼贯而出。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除了一旁硕大的火盆里偶尔飞溅崩析的炭火声响,再没有其他声响,连同那人缓步而来,亦未听到一丝声响,但是二人的视线丝毫不敢离开他半分。
“这位郎君,我们兄弟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此给你赔罪,但是我们兄弟绝不是故意要得罪郎君的,请您饶了我们兄弟吧。”
“是呀,是呀,我们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小郎君,我等兄弟在平凉也只是混口饭吃,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两个人争先恐后的述说,生怕误了什么一般。
此时那人已经来到他们跟前,昏黄的烛火将那人的身影拉长,端的是星眉朗目,世家公子的做派,但是一对上那人的眼睛,两人却沉默了。
那人冷哼了一声,问道:“当街掠人不算伤天害理是吗?”
“这个……我们只是掠些女子卖到附近大富人家而已,她们……也算给她们找了条出路……”
那人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竟比平凉城外流淌了千年的幽泉寒水还要清冷些,一时之间,所有辩驳的话到了唇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那人冷声说道:“你们掠的皆是外地人?”
“是。”他们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怕别的,只怕再被适才出去的小子蹂躏。
“只掠女子?”
“是!”
那人沉默了片刻,自袖间掏出一副绢帛,一展,映入二人眼中的乃是一副小像,唇红齿白,秀色清新的一个小小少年。
二人皆感眼熟,蓦然想起,这是他们于白日里掠去的一名女子,平凉城地处天颐边境,毗邻高昌、朝那、乌石等国,人员往来众多,但是最近因为边境不稳,这里人流骤减,有姿色的外地女子也越发少见。
可巧,他们二人赴采花节玩耍,于街头见到这个绝色少年,一眼便觉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儿,便一路尾随,在无人处将这人掠了去。
“这人可曾见过?”
“这个……这个被送往平凉大户人家了……”
那人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二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然而那人很快将如痛洪水的杀气压制了下去,只冷声说道:“哪个大户人家?”
“这个……”两人中稍微年长的那人一脸犹豫,视线飘忽,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那买家也是个他招惹不起的角色。
他原也不想太早将掠来的女子出手,只是途径南市的时候,恰好撞到那人手里,出于不得已的原因,只好将人出手。
“这位郎君还是不要问的好,那人你招惹不起的。”
“我招惹的起或者招惹不起是我的事情。”那人唇线微凉,彰显着一丝淡漠。“说或者不说是你们的事情。”
他默默的走向一旁硕大的火盆旁,火盆的炭火灼烧,将他的手映的通红,在微弱的烛火下仿佛能看到皮肤之下纤细的青色血管一般。他的手拿起放置在一旁水盆中的火钳,火钳上的水在接触到潭水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而悠长的声音。
“呲啦”一声。
那样响,那样长。
两人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那人已经将火钳翻腾了一下,金属的质地也被涂染上了火红的明艳,那明艳被一只皙白修长的手拿到他们眼前,炙热的红无声的灼烧着突兀的眼球。
“我不喜欢废话,答案。”
耳边只有那人依旧清冷的声音,那个稍微年长的掠人者拼命往后闪躲,却已经躲不开如影随形的火钳,眼看火钳将要落到眼珠上,他立时尖叫。
“康府,平凉郡守康绍!”
空气里静默了一下,片刻后掠人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灼热已不复存在,只有不远处的水盆里因为冷热交融而发出的呲啦声。
“平凉郡守?”
“是、是、是、”躲过一劫,他忍住脊背的痛拼命点头。
那人修长的手袭来,扣住他的脖子,那只皙白修长的手看起来纤尘不染,却十分有力,如同那一把铁钳,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将要窒息的时候,那人冷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知道那人是女子?”
问的自然是被他们掠去的人。
那粗粗的喘着气,被铁链束缚的手脚已经痉挛,瑟缩不已,一时三刻他仿佛已经在地狱之中轮回了一次。“……那人……的身形过于纤细了些,男子再如何瘦弱也不是那样的身形……”
脖子上的手骤然用力,他的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双眼发昏,眼白膨胀,只听到耳边那人冰冷的声音。
“你没有说实话!”
“我……我……”那人手上不断用力,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两眼前一片昏沉,原先身上残留的痛楚这会翻江倒海般翻涌上来。
一旁是小弟惊惧害怕,不知所措的声音在嘶吼着。
“这位郎君不要杀我兄长,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说!”那声音已经清冷,但是他突然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若是说出实话,只怕他们兄弟的性命……
“那个女子被带入暗室的时候,我等兄弟好奇,就不小心看了一眼……”
这话音未落,他的脖子已经有被折断的感觉,那人手原本就冰冷,这下却越发冷入骨髓。
“你们近了他的身?”
“没有、没有,只是看了一眼,毕竟是康郡守要的人,我等不敢放肆。”
小弟这话说完,那人松开了对他的扼制,空气袭来的瞬间,如同洪水漫灌,他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眼前的幽暗慢慢散开,昏黄的烛火下只有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不解的看着那人消失的背影,这是放过他们了吗?
踏出房间的三郎,在微热的仲夏夜晚里一手用力按住狂跳的心脏,那里不安与狂躁并存,杀意与血色蔓延。
这一刻,他是矛盾的,他有多担心五郎,他就多想将里面那两人凌虐致死!
可是,他不能!
“三郎,如何?”
四郎和米可苑快步迎上来,一脸担忧的问道,三郎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紊乱的思绪,低声说道:“已经可以确认五郎的下落了,他暂时应是无碍的。”
“那就好。这厮精灵的很,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三郎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意,不知是在安慰四郎他们还是安慰自己。“但愿如此,还有一事需要你们处理。”
“何事?”
三郎眸子骤然一冷,被压低了声音如同逼仄锋利的剑刃一般。
“里面那两人不能留。”
四郎一愣,在他心里三郎一直是斯文淡漠的,这样喜怒形于外的神情鲜少见到,何况是这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但,这又何妨?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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