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轩的脸色十分难看,冷笑了一声说道:“邵含章竟然将二郎的字摆在这里,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厌恶二郎嘛。”
五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想问宋连轩莫非很希望别人厌恶我家兄长?但是瞧见宋连轩眼角眉梢的寒意也就吞下去了,如今他们是出门迎敌,自己还是不要过于刺激这人了。
“两位里边请。”一直在前面引路的小厮见到两人站着不动于是上前不着痕迹的催促了一下。
宋连轩看了看门口的字,一甩衣袖抬脚走了进去,一进入密雪阁两人的脚步不由一顿,因为门里门外根本是两个世界,门外奢华精致、色彩秾艳,似一朵朵盛世牡丹在视线里怒放,而这里越是粉墙雪地、暗香浮动,一步踏入迎面便扑来一股冷香。
五郎在冷香最浓烈处寻到一个身形挺拔、宛若青松的男子,一白色素服外略略披着一件黑色长袍,他的眸子很沉静,无声的看过来将这里秾艳或素净的景色一一压了下来。
“邵兄,许久未见了。”一旁宋连轩清冷的声音传来召回了五郎的神思,五郎安分的站在他身后充当木偶。
“确实许久未见。”邵含章轻挑了唇角,一丝笑意自他唇角滑过,他说道:“有五年了吧,说来真是蹊跷,你我同在雍州,抬头不见也该低头见,却偏偏未见,我原以为是连轩对邵某有所误会,避而不见,如今宋掌柜肯赴约,可见是邵某误会了。”
“确实是误会。”宋连轩沉稳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道:“邵家是雍州的名门世家,邵兄又是邵家的中流砥柱,日理万机,宋连轩岂敢打扰。如今承蒙邵兄不弃,宋连轩实在是荣宠若惊。”
“哪里,近日来永丰轩日进斗金、诸事繁忙,与连轩一比所谓日理万机一说邵某实在愧不敢当。”邵含章唇角笑意不减,黑袍素服更是衬得眉眼清冽,五郎不着痕迹的看着他,也看着宋连轩,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将在这一刻开始。
“邵兄客气了。”宋连轩不咸不淡的回道,沉静淡然的仿佛不似真人,可不知为何五郎总觉得这家伙心里该是另一幅画面,大约类似烈火焚天那种。
这时一小厮走来,站在门外躬着身低眉顺眼的说道:“禀大朗,兰饶姑娘已到。”
邵含章点了点头,说道:“请她进来吧。”
“是。”小厮退了下去,大约是请人去了。
邵含章这才看着二人说道:“雍州城里要说茶艺最好的人当属草木间的兰饶姑娘,往昔子蕴十分喜欢兰姑娘的茶,每到雍州必请兰姑娘,今日二位到此不妨一尝。”
不多时一女子走了进来,衣冠服饰倒不见多华丽,容颜姿色也不多明艳,甚至身形也较之平常女子略消瘦了些,但是她一走来便吸引来的五郎所有的目光,沉静、温润、柔顺……五郎竟找不出一个字眼来形容她。
她只是站在那里,半垂着眼眸不看任何人,不畏惧被任何人看,默默的,如一溪水、一杯茶,温润着人心。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弯水,沁着天下这杯茶。五郎心里莫名的开出了一朵花,只觉今天来对了。
“兰饶姑娘,这位是南塘商社的宋掌柜。是邵某今天请的贵客,劳烦兰饶姑娘了。”
邵含章念出“南塘商社”四个字的时候那位兰姑娘突然抬起了眸子直直的看着宋连轩,五郎心里一惊,不会吧?然后兰饶很快又垂下了眸子,轻轻的点了点头默默的走到一旁,五郎这才发现一旁早已经摆好了茶具。
那厢邵含章已经请宋连轩就坐,两人相对而坐、泾渭分明,无需言语已见金戈,五郎心里默默的叹口气,自觉男人无聊于是将全副心思投注到了兰饶身上,唯留一双耳朵在另一边。
“没想到邵兄对二郎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
“自然,邵某与子蕴是多年好友,这点事情自当牢记于心。”
“是吗?可我听说二郎最后一次来雍州时似乎与邵兄闹得不欢而散,此后数年雍州再不见二郎”
“你这是把子蕴不来雍州的罪名推到邵某身上吗?”邵含章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但那笑意终究冰冷了些,“坊间传闻多为道听途说,连轩不该轻信才是。”
“我自不会轻信,所以也请邵兄不要轻信坊间传闻才是。永丰轩小门小户小买卖,日进斗金之说实在是无稽之谈。宋连轩胸无大志,只求安稳度日,只怕别人听信了流言,来日到我那小门店里折腾。”
小门小户小买卖?邵含章见过谦虚的但是没见过谦虚成宋连轩这样的。
永丰轩在雍州城矗立了三十年掌控着雍州三四成的米粮生意,十年前宋连轩接管永丰轩掌柜之后更是将永丰轩做大做实,如今的永丰轩往夸张了一点说掌控着半个雍州城。
“既然你唤我一声邵兄,那我就说一句兄长该说的话,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想安稳度日不难,只要不搅黄了别人锅里的粥即可。”
宋连轩眉眼一眯,笑意泛起。“邵兄,这个雍州城已经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了,还有能揭的开锅煮的了粥的人家吗?”
“所以,你想普度众生?”邵含章唇边的笑意隐去,冷声问道。
宋连轩摇了摇头,神情淡漠、目光轻蔑的说道:“我是商人,没有那么慈悲的心肠。在商言商,宋连轩不过是开门做生意。”
这时候兰饶已经沏好茶,默默的与众人一一递上,邵含章端起茶杯,眉眼沉静的看着清冽的茶汤,茶盅氤氲的水雾携着茶醇厚的香味丝丝缕缕的飘荡。“可是雍州城等着开门做生意的大有人在。”
“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宋连轩可不曾阻挡任何人的路。”宋连轩晃动了一下茶盅,嘴角泛起一抹轻笑,举起茶盅一饮而尽,清冽甘醇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动荡着,冲刷的舌尖丝丝甘冽,他心里的阴郁当然散去。“生意嘛,讲究规矩、时机、利益,如这杯好茶,你放着不喝自会有人来尝,宋连轩只是不想错过时机。”
“原来如此,连轩高见。”邵含章慢慢的饮下茶汤,只觉的舌尖有淡淡的苦涩。
花子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果然和你一样胆大妄为到让人无语。
“希望你以后也能把握好时机,莫因取巧而搅乱一池春水,须知雍州城这潭水暗流涌动,一时不慎后果严重,到时候只怕你身后的人也未必救得了你。“
他身后的人?
宋连轩嘴角一抽,这一刻他身后还真有一个人,一个即使他不回头也知道那人在作甚!
这样的人会保他平安?
花子淳你确定?
若是待会自己一踏出密雪阁就被抹杀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面上却是出尘的清苒笑意。“好说,宋连轩自觉雍州城这潭水还未到泛起滔天巨浪的时候,所以一时半会大概不需要人来救。”
邵含章冷笑一声说道:“如此倒是邵某多心了。我这厢准备了一份礼物,请连轩代为转交子蕴。”
话音一落,两个小厮各自托着一个精细的盒子走了进来,黑底红纹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那味道虽然十分清淡但还是让宋连轩变了脸色,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檀香味道。这件事情除了二郎知道外连花子淳都不知道,邵含章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只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