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长长的喷嚏声回荡中,一身雪裳的五郎跪倒在落英缤纷的地面上,手中的长剑已经断成两截,袖口处也被对方的剑气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他看了看手中的短剑咧嘴一笑。
“弥雅的功夫真是日渐精进,区区拜服。”
对面的弥雅拂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淡绿色的襦裙在雪色的半臂和同色的披帛下拖曳过零落花片,端的是个步步生莲的主儿,只可惜这位仙儿似的女子冷漠了些,她看都没有再看五郎一眼,扔下手中的宝剑便走了。
五郎无奈的叹了口气,捡起被佳人冷落在石桌上的宝剑在凄凄冷雨中猛然挥去,凌冽寒光下绵绵细雨似乎也被折断。
“好剑!”一直在踏雪阁中饮酒的四郎这时候从重重帘幕后踱步出来,看此情景不由得赞叹一声。
五郎收回长剑默默的摇了摇头。“不,还差些什么!”
还差?四郎冲他勾了下手指,五郎扬手将剑扔给了他。宝剑一入手,四郎的身影便蛟龙般跃入雨中,长剑如霜,雨于剑端碎成千重,风于袖中凝成薄霜,腾挪转和间若流风回雪,举手投足里翩若惊鸿,一招简单的“漱冰灈雪”被他演绎的惊艳无双。
“如何?”剑势收回,杀意却愈发肃然。
五郎端坐在踏雪阁的廊下托着下巴默默发呆。
四郎看着他那双直愣愣的眼睛,知道这个人已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这小子多数时候是得过且过、游戏人间的浪荡样,可唯有到了刀剑制作上会显出稍有的认真,明明功夫不怎么样,偏偏如此热衷兵刃。
五郎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不行!”
“到底哪里不行?”
五郎皱眉回道:“不知道,明明在弥雅和你手中威力无穷,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是少点什么呢?”
“我觉得很好呀,杀伤力、平衡感都不错。”
五郎冷笑一声。“这些一般的宝剑都做的到。”
原来能做到这些的武器只叫做一般的宝剑?四郎抖了一下手中的剑,顿时寒光四射,落叶成灰。
不知建安的铸剑师们听到此等话语该是何种反应。
重重帘幕在五郎身后晃动了一下,安谧如深水、温煦如春风的淡淡药香自身后散开,他默默的回头,三郎手中的宽大的披风已经迎面落了下来,盖住了他被风雨沁湿的鞋袜衣摆。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近日内我们尚且不能离开建安,你可以慢慢想。”
三郎骨节分明的手指横放在五郎额头,微凉,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四郎,目色幽深。
四郎耸了耸肩,手中一动,长剑如疾驰的流星迎面嵌入五郎身边的木质地板上,凌冽寒光中,五郎呆滞的双眼精光大作,纤细的手指伸向剑刃,沿着剑身勾连的纹路游走,直到一丝殷红灌过勾连纹路,他噌的站了起来。
“我想到了!”
不是这把剑不好,而是这把剑不适合一般的侍从使用。给武功修为不如四郎的侍从使用的武器,不该这么长。虽说是一分长一分强,可能发挥出这般优势的人毕竟不多。
“你去哪?”三郎一把拉住了跳出廊外的少年。
五郎在衣衫在雨中打个旋儿,盛开的莲花,他歪着头一双清亮的眸子泛着疑惑,看的三郎手一松下一刻他便松鼠一般不见了。
“啧,啧,啧。“四郎纵身坐到廊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三郎说道:“你也有留不住他的时候?
“我从来没想过要留住他。”玲珑雨声中三郎席地而坐,眉眼清俊的望着阴云浮动的天际。“世事无常、人生苦短,我好不容易从上天手里抢回来的人,怎会将他囿禁于此?”
“是吗?我还以为你将他放养于外,某程度上是不想见他呢。”四郎修长的手轻敲了一下斜插于木板上的剑身,金戈之声肃然滑过,如同对面那人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点不可示人的杀伐。
“你想的太多了。”三郎冷笑一声,站起身朝内室走去。
“或许吧。”四郎继续敲着寒光四溢的剑刃,可惜这样的答案他却是不信的。五郎对于三郎是很重要的,但是为何重要却没有人知道。
三郎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五郎,将他一点点的从死亡的边缘里拉回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人生,当五郎真的活过来之后,他却第一时间让米琼将五郎带去了西域。“我只是好奇这五年里,你到底将这份感情酝酿成了什么,花子淳?”
是温暖?缱绻?是杀意?毁灭?如此讳莫如深,我着实好奇。
内室里,透过层层明纸可以看到窗外被洗涤成片片碧玉的莲叶,莲下或藏着结伴而来的鱼儿,或藏着伺机扑杀的水蛇,可这些于亭亭玉立的莲毫无干系。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三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世间能做到此修为的人不多,即便是做到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不过是不想那人成为莲罢了。
他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药瓶,淡淡苦涩下是迷迭般的香味在雨声水色里慢慢萦绕。
这药是五郎常吃的,从五年前开始。
米琼告诉他五郎在西域时候定时服用,并无不妥。
可是,现在不同。
回到建安,回到他身边,再服用此药,少年每每挣扎、呕吐,恨不得离此十万丈远。
为何?
他苦笑了一下!
西市。
一把油纸伞,一袭雪裳。
白底银丝的靴子踏下马车的一刻,伞下之人露出一张佛乡童子般出尘脱俗的容颜,黑色的纱帽下清澈的眼眸含着一丝微凉,可看到的人却觉得那里原本该装满笑意,如同莲一样温柔清媚的笑意,可温柔清媚一词实不该用在一个少年身上。
“你确定不用我送你进去?”马车里弥雅依着车壁冷声问道。
少年冲她一拱手,说道:“区区岂敢劳烦三娘子,春寒峭料、雨气深重的,三娘子回吧。”
“很好,小女原也不想不进米可苑那妖孽的地方。”
“正是、正是!”
弥雅一挥手,车夫架着马车便走了,少年转了转手中的伞柄悠然一笑,他来找米可苑是为了铸剑,以米妖孽的性格彼此少不得一番算计,那种奸诈的嘴脸还是不要在弥雅眼前显露了。
米可苑的古董店照旧没有什么生意,照旧一个容颜精致的小少年守在门口,只是这一次古董店的大门敞开着,那小少年就斜倚着门框,张着一双清灵眸子往外望,五郎见此顿觉牙疼。
“你家掌柜的可在?”他无甚好气的问道。
“在的,在的。”小少年半弓着腰回道,扯着五郎的衣袖将五郎拉近店内。“掌柜的,咱们有客人了,是上次的小郎君呢。”
我是小郎君,你是什么?五郎没好气的抽回袖子,冷声说道:“以后不要见人就叫小郎君,显得很没眼力见。”
那厢米可苑正挑起珠帘走来,深邃精致的眉眼扬起一丝讥诮。“确实挺没眼力见的,否则岂能将你这样的小郎君看成了客人。”
五郎斜靠着店里的红木柜台,挑起柜台上的红木冰鉴,里面果然满满玲珑剔透的艳红果子,白衣胜雪的少年挑起一颗果子扔入口中,酸甜可口,他那双清水明月的眸子束舒服的半眯了起来。“人家说你这门生意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焉知区区来此,不会成为你这三年中唯一的客户?”
米可苑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狐狸样,偷腥的狐狸样。“是吗?那米可苑真是求之不得,毕竟你花小郎君出身富贾之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好说!”知道他有钱那就行了。
米可苑冷笑了一声,这小子如今知道自己不敢对他用安魂香就看是嘚瑟了,小子,有你嘚瑟的时候。“那请问小郎君看上我店中何物?”
五郎趴在柜台上,托着腮,他两指捻着一颗红色的果子,艳火般的红临着雪色的肌肤,将那类银似雪的少年活生生衬出几分妖冶。
他说:“玄铁。”
两个字,打破米可苑坚硬如铁的心。
米可苑一挥手,说道:“小郎君,隔壁那条街右转有一家百年打铁铺,不送。”
五郎扔下果子,皙白的手掌一滩,耸了耸肩朝门外走去,走到米可苑身边时停住,米可苑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还未经消散的雨水寒气携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迎面扑来,那味道之下是细微的让人难以察觉的沉水香。
啊,真是让人抓狂的味道。
最让人抓狂的的却是眼前笑意清浅的少年。
他温声细语的说道:“你离开突厥之后,乌拉图可汗曾经全面封锁王城,因为萨娜可敦丢了一座青铜尊。那么古老的东西,那么引人注目,那么笨重,什么人能把它运出王城?”
米可苑清冷的眸子下少年扬唇一笑,米可苑只觉得背部抽动了一下,有一种被人插刀的感觉,这厮该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五郎凑近他神情可掬的说道:“我们不妨一起探讨一下如何?”
米可苑呵呵一笑,手臂一扬,搭在了五郎肩上,轻声说道:“如此小事,有探讨的必要吗?咱们还是探讨下玄铁的事情吧?五郎手艺精湛,所出刀兵皆是良品,愚兄认为这或可成为生财之道。”
五郎紧扣着他的手腕,幽幽一笑。“区区没有那么贪心,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以身试法,我只要千斤玄铁制出数十宝剑而已,以米可苑之能当可做到。”
米可苑反手挣脱了少年的扼制,冷声说道:“你真当我是冤大头?”
五郎向前迈出一步,挣脱了他的势力范围,门外细雨连绵,他拿起放置于门口的油纸伞浅笑悠然的说道:“既然如此,区区这块沉水香只好另投明主了。”
“五郎。”一只滚烫如火的手掌袭来,扣住他的肩膀,米可苑含着捉人的气息扑在耳际,少年的脊背僵硬了一下,便听见那人用近乎谄媚的语调。“良禽择木而息,岂可将佳人委身市井之徒?”
说着,那人抽出了他手中一直摇摇晃晃的锦绣袋子,五郎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说道:“一切有劳了。”
说完,踏出了古董店。
在他的身后的米可苑拉开锦绣袋子轻嗅了一下,眼中顿时泛起喜悦,然而那喜悦如春日下的薄雪转瞬即逝。
“玄铁啊,真是个麻烦事,偏这小子知道找上我。”
那米可苑又该找上谁呢?
他将锦绣袋子收回袖中时轻抚了一把,米可苑为了你真是倾其所有呀,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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