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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尽头的城-李荔

心中念念不忘的景物,就是一场盛大的心灵宴会,它总是在离你不远处,模模糊糊地忽隐忽现。它总是在不定的时间里向你的心灵发出邀请,而当你苦于找不到文字的服饰来着装的时候,那份隐隐的彷徨和苦恼的感觉,有种偷偷想念的味道。拿也拿不走,放也放不下,酸涩里掺杂着一丝甜蜜,让你品了还想品。对于小城巴里坤就有这一种似是留恋,似是向往,似是怀念的那种淡淡的幽然的情思。

五月的巴里坤草原,像个纯净的孩子。草原依旧开阔、辽远、静谧。它以略显娇羞的姿态随着人们的视线慢慢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底,还没长成熟的草儿,冒着嫩嫩的黄,似乎刚从初夏的微风中睡醒,毛茸茸的一簇挨着一簇,一片连着一片,像一个很好的拼图。那些偷懒的草儿还没长出的地方,很明显地袒露出了泥土的颜色,在这样本是一个绿的世界,稍显突兀呢。在日常概念里的草原大多是人们视线里一个无穷大的草毯,铺在你的脚下,还有无数个无名的美丽的野花点缀其间,煞是醉人。草原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它可以在你见到它的那个瞬间将你俘虏,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你就是应该顷刻间被它所置换,它以纯粹的绿为你荡涤心灵间的烦忧,在柔和中显示着一种天然的霸气。

而初夏的草原,就像一个莽撞的少年,在路上急于奔跑,奋力地展现着还没长成熟的力量。大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春天还没长完全的草原,让人不自觉地一丝柔情从心底荡漾而生。这样一个偌大的世界,在未真正长成之前,也会显得如此羸弱,倘若它所需要的水不够充足,这些草还会茂密地成长吗?或许我的担忧是狭隘和多余的,在大自然的世界里,与人相比其生命力是无比强大的。再放眼望去,与草原相映衬的山,稍显肃穆了些,山很高,天空很低,那一片一片白皑皑的雪零星地散落在山的背阴面,多少有点示威的感觉。那么藏匿于草原尽头的小城该是怎样的呢?

五月的巴里坤小城是宁静的。小城依山而建,它仿佛是大自然放置于草原尽头的一个小小驿站,让从坦荡无比的大草原上驰骋而来的风有一个短暂的停留。一条从草原延绵进城的公路,直接把小城和草原连接起来,一截清朝的古城土墙沿东西方向横亘着,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在时间和空间的交合之中,仿佛是给予人们的一个指引。一阵风轻轻地掠过,稍有一丝寒意,绿得发亮的桦树叶哗啦啦地摇摆着,宽阔的马路上行人很少,偶尔经过几辆车悠闲地穿行,这是一座可以直接进入人们心灵的小城,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接抵达心灵某个柔软而又温暖的地方。

兰州湾子,成为我这次出行最华美的章节,以至于我摒弃了巴里坤的“天山淞雪”“瀚海鼋城”“镜泉宿月”这些成名成星的名胜古迹,而躲在兰州湾子的石屋子里,跟随着石头、岩画、雪山和野玫瑰一起享受时间的穿越。

兰州湾子的石屋子是一处青铜器时代文化的遗址。据历史考证距今已有三千二百多年,也就是说在三千多年前,也有如我一样的人类来到这里,他们可能是为了寻求生活的安居地,也可能是放牧或寻找食物或打猎,也或许是被这巍峨的雪山所诱惑,就用当时最时髦或最流行的石头建筑着自己的房子,设计着最美好的家园,之后他们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石屋子的周围沃野千里,山连绵不断,草亲密地贴满了山脊,随地安歇的石头,长在草地的中间。有草从大块石头底下冒出,有草绕着石头而生,最动人的还是这些石头的形状,或立或卧,或侧躺或平铺,还有更多比较普通的石头是以自己最自然的姿势站立着。那些挺起身姿站立着的大石头,都是有来头的,他们坚硬的身躯上记录着时间里柔软的故事,这就是兰州湾子的岩画,雕刻在石头上的岩画很简单,手法也很粗陋。岩画上有马的奔腾,有羊的撒欢,憨态可掬的笨拙,惟妙惟肖的神态,不禁让人自然而然地进入到几千年前的那种简单质朴又快乐的生活中。轻轻地抚摸着这些被时间和风雨淘洗过的石头,仿佛是拂去心中无尽的烦恼丝,那些与石头一起生活过的人,是不是也常如我般去和生活斤斤计较呢?把忧伤洒向大地,把哀愁留给草原吧,在这宁静得近乎窒息的世界风霜雨电都是人生的一次惊喜。

穿梭于岩画之间不愿离开,始终是想继续寻找着什么。地上的野花紧贴着地面竞相开放,黄的、紫的,花像是直接从地里长出来,没有茎和叶,花和一些碎石相伴,不时地有一些无名的小虫也破土而出,这里的春天才真正开始。

一丛丛兀自生长的野玫瑰也该是眼睛和心灵不放过的尤物,这些野生的植物,随性地生长在这片神奇的大地上,如果说,山和草原是花的家园,而野玫瑰则是这个家园中的最珍贵的宝贝。同行的巴里坤县史志办的同仁们如数家珍般地给我们介绍着,野玫瑰浑身都是宝,是提取天然维生素C的主要原料,还可治疗肝胃气痛、风痹、吐血咯血、肿毒等病症。过去人们用野玫瑰花做香料、熏茶、配制中药。据说清代有许多驼商途经巴里坤时,专门采撷、收购野玫瑰花和野枸杞果运往内地,换取银两、绸缎、瓷器等。野玫瑰开花时因其特有的医药成分,使得苍蝇、蚊子等害虫不敢近前。这是一个多么神奇而又安静的世界,除了阳光、空气、草原、雪山、石头和时间之外,几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我们几乎成为入侵者,但更让我们不愿离去的却是这里的自然和纯净。

因是五月,没有欣赏到绚丽多姿野玫瑰的花容,但也带着满满一程的欣喜。所有的路程都在人的脚下,巴里坤、兰州湾子,野玫瑰和岩画依然会像它过去的几千年一样都还在那里。若干时间之后,我一定在驰骋草原之后,退去我所有的生机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来与一丛盛开的黄色野玫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