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李银河:我的心灵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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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

列宁对车尔尼雪夫斯基评价极高,称他为“唯一真正伟大的俄罗斯作家”。他在与他同时代的那一大批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中是出类拔萃、独树一帜的,为人类文学宝库留下了一份灿烂的文学遗产。

小说的副标题是“新人的故事”,是写一种史无前例的全新的人,他们投身于人类最伟大的事业,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是为了人民的幸福;但同时他们又是全面发展的有自由意志的人,是道德高尚的人。他们是新时代的英雄,是来自人民服务于人民的劳动者。他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先进科学和崇高社会理想的道路。他们是职业革命家,而这工作给了他们最大的满足和幸福。他们在献出一生为先进理想服务时,并不认为这是“牺牲”。

作者提出,有三种人生模式:一种是宗教的,它主张牺牲,要求人为违反其天性的义务而压抑自己,克制自己的欲望;另一种是世俗的,完全不主张牺牲,反而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的自由不惜损害他人的利益;第三种人生模式既是世俗的,又是忘我的,它不是建立在不合理的义务和强制的基础上,而是建筑在高度的个人及社会自觉的基础上。这第三种人就是作者所说的新人。

新人可以做到为了人类的进步和他人的福祉而牺牲个人的物质享受和利益,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强制的牺牲,而是崇高的和快乐的牺牲。这种立场在书中被称为“合理的利己主义”,它不是用理智来压抑感情,也不是一味束缚人的个性,而是寻求每个人的全面发展。

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观点是当时俄罗斯社会思想发展的最高境界。《怎么办》就是这样一部革命青年的教科书,是革命道德的百科全书。这本书虽然在文学史上地位并不高,但是对于正在寻找人生道路和生活伦理的年轻人来说,却是一本不可多得的伦理教科书。书中所倡导的“合理的利己主义”这种道德观,对我的人生伦理观的形成发生了很大的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小说所塑造的一个神秘人物拉赫美托夫,他被公认为革命者的典型。

普通的爱:我宁愿死也不愿引起他的痛苦;热爱:我宁可死也不允许这人为我做什么事,除了他自己高兴做的以外;我宁可死也不允许他为我的缘故而勉强他自己,压制他自己。

——真正的爱情是绝不压抑对方的。

凭着利害打算,凭着责任感和意志的努力,而不凭着天性的爱好所做出来的事,终归是别扭的。所谓爱情就是为所爱的人的快乐而快乐,痛苦而痛苦。

——无论是出于利害的考虑,还是出于责任的考虑,都不是爱情。只有双方融为一体的关系才是爱情。

拉赫美托夫:

他给自己立下一条规则,不要任何奢侈品与幻想,而专门读那些必需的书。每种学科的重要著作是很少的,其他著作不过是把这少数著作里说得更充分而清楚的话加以重复、冲淡和损害罢了……我仅读那具有独创性的东西,并且只要理解了这独创性就不再多读。我所念过的每本书都是最精彩的,免得多读好几百本书。他又遵守一条原则:不在次要的工作和次要的人身上浪费光阴,而单注意那主要的。除朋友仅同那些能影响别人的人结交。不是某些人心目中的权威,就跟他谈一次话也不可能。而他存心交结,那费尽千方百计也避不开他……有了他们,人类生活才能够欣欣向荣;没有他们,人的生活就会凋萎、腐烂。他们人数虽少,却能让人人呼吸;没有他们,人们便会窒息而死。正直善良的人随处皆是,这种人却寥寥无几,这是优秀人物的精华,这是原动力的原动力,这是世界上的盐中之盐。

——只读最重要的书,只做最重要的工作,只见最重要的人;不读次要的书,不做次要的工作,不见次要的人。这样才是高质量的生活。我的采蜜哲学与此相似:人的生活应当像采蜜,只撷取花中精华。

关于蓝袜子:

该称谓出现于1750年,指喜欢卖弄才智及假装博学的女人。蓝袜子总喜欢毫无意思地装模作样,洋洋自得地谈论文学或者学术问题,其实他对这些东西压根儿就不懂,并不是真发生了兴趣,而是为了卖弄自己的聪明(虽然他生来并不聪明),自己的崇高的志趣(他跟他所坐的那把椅子一样没有什么崇高的志趣)和自己的教养(他的教养同一只鹦鹉差不多)。男人中的蓝袜子比女人中的多上十倍呢!

——蓝袜子即附庸风雅之徒,最初仅指女性,其实男性中亦不少见。

人只有跟一个同自己平等的人在一块才会完全自由,十分快乐。

——这是与男权社会的逻辑完全对立的观念,与等级制度的人际关系完全对立的观念。

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过生活。这正是我努力的方向,我永远专为这个目标工作——未来是光明的,美丽的。爱它吧,向它突进,为它工作,接近它,尽可能地使它成为现实吧。你们越能够实现得多,生活就越光明而美好,生活中的欢乐和享受也就越丰富。

——最合理的社会是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于其中的社会。任何对人的欲望的压抑都是社会制度不够合理的表现。当然欲望满足的界限以不伤害他人为底线,每个人的自由以不伤害他人的自由为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