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已经猜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黑衣人的声音轻柔如絮,带着某种天生的雍容与华贵,与他脸上阴郁的表情截然相反。“我会好好享受宗飞妍的身体,然后送你归西。这样,江湖上便只会说一个神秘青年亵渎了落梅山庄的儿媳,后被庄主严天斫伏诛。任何人都不会产生怀疑。”他十分优雅地笑了笑,虽然隔着黑布,青年仍能感觉到他的笑容很好看。“没错,我就是落梅山庄的庄主,武功天下第一的严天斫!”
青年全身肌肉都在颤抖,一颗心怦怦乱跳。他实在想不到,名满江湖的严天斫竟会奸污自己的儿媳妇!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师妹今后该如何做人?更何况……更何况今晚过后,她可能就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你一定有许多疑问吧?在你死前,也不妨告诉你。”严天斫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前轻嗅,梅花淡淡的幽香立刻沁入心肺,人的精神也觉得更加舒畅。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当时玄天门的首徒白冠杰和其他两个弟子,以及挽花派大弟子宗白来到落梅山庄,同其他门派一起参加武林大会。晚上,我和白冠杰单独对酌,在他的酒里加了点能让他兽性大发的材料,等到药力发作的时候,我便出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把他带到这片梅林,然后呢再把已经吸过迷烟的宗飞妍带来,扒光她的衣服——当然,路上还要露点马脚以便让宗白有所察觉——就和今天一样。失去理性的白冠杰醒来后,看见这么个赤条条的玉人儿,还不和饥饿的狼似的?嘿嘿……宗飞妍虽然往死里挣扎,但不谙武功的她,又怎是白冠杰的对手?等到宗白他们赶到的时候,这对狗男女还在梅树下翻江倒海呢!宗白亲眼见到自己的妹妹在天下英雄面前被人凌辱,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剑,姓白的当场就一命呜呼。同来的玄天门弟子说这里面有蹊跷,恨宗白下手太快,而宗白一肚子的火还没撒够,又和这些弟子打了起来。两派由此结下了这无法善罢的梁子,往后的几个月两派一直互相争斗,各自的实力都大大削弱。”严天斫很抒情地笑了笑,接着说:“这件事本来也是不容易办成的,多亏宗飞妍的丈夫,也就是严长卿那几日不在落梅山庄,要不然,把这女人掳来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青年的全身一直都在颤抖。听严天斫如此说,竟是全然不在乎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死活。他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可以不要良知,不要人性,连儿子和儿媳妇都不要了,即使有朝一日达到了目的,又会有什么快乐?
却听严天斫又说:“你不必这么惊讶,严长卿不是我的亲儿子,和你一样,只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我再蠢,也不会蠢到算计自己的儿子。”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青年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我的的确确利用了你。”严天斫笑吟吟地说,“以我的身份,不便直接向玄天门和挽花派出手,而你则刚好替我完成了这项大任务。嘿嘿,这两个门派名存实亡,落梅山庄一统江湖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至于在玄天门后庭将你击昏,把你带到挽花派,又给你疗伤供你水食,以及对严长卿下手的人,自然也是区区在下。”
果然是落梅山庄夺走了无尘剑,更灭了铸剑派!他好恨,恨眼前这个为了野心可以不惜一切的禽兽,也恨自己为何这么容易就被不共戴天的大仇人牵着鼻子走?然而憎恨的同时,他又不由地心生诧异:自己从灭顶之灾中逃出升天,这人竟会知道吗?这人有意利用自己,莫非他早就知道铸剑派有一套横扫江湖的“玉碎剑法”吗?玉碎剑法是门派绝秘,只有历代掌门才会知晓,他又如何得知?
而且有一点最让青年想不通:既然此人甘愿自漏身份,又何必黑布遮颜,不以真面目示人?
严天斫转身凝望着宗飞妍。皓月当空,清辉柔柔地泻下来,和梅瓣一起撒在宗飞妍的发上、脸上、身上,竟然显得如此地晶莹剔透,轻盈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她真是个尤物!”严天斫悠悠地说,话中带着无限的回味。“我想你应该猜到,这女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玄天门了吧。哼哼,自然是我的手笔,普天之下除了我也没人有如此能耐。那件事发生半个月后,我又将宗飞妍带到落梅山庄的禁地里,给她用了点药,让她整日昏昏沉沉毫无理智,对外呢,则宣称她突然失踪,江湖上自会有流言蜚语。然后啊,就是每晚来享受她的身体。哈哈哈哈,臭小子,你根本想象不到,她是个多么完美的女人!”
青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真气自丹田一波一波地汹涌而出,如黄河决口,似长江泛滥,然而不论内力多么澎湃,走至任督二脉便突然中断,像狂风遇到高墙那样顷刻间消散于无形。这两处正是严天斫封锁的穴道,只要推倒这两堵高墙,他就能冲上去和严天斫大拼一场。
然而严天斫却已经开始当着他的面脱宗飞妍的衣服了。先是外衫、纱裙,然后是夹袄,最后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了,羊脂般的冰肌玉骨隐约可见,在朦胧的月光下简直美得像一场华丽的梦。
普通的大风确实对高墙束手无策,但飓风呢,龙卷风呢?排山倒海的内力像喷发的火山一般冲破一切阻碍,不仅是那道墙,就连他的身体都差点被这股力量扯碎!当严天斫将手伸向那个易碎的梦时,青年突然弹簧般一跃而起,用整个身体朝严天斫死命地撞了过去!不是“冲”,不是“扑”,而是“撞”,不顾一切的“撞”。
严天斫也没有想到青年会冲破穴道,所以青年的剑差一点就在他的身上刺了个大窟窿,然而最终还是被他躲了过去。青年快,严天斫更快!青年第一剑还未刺完,严天斫已经两易身形。青年连下杀招,第一剑的剑势尚未消散,第四剑都已刺了出去,而严天斫却在这风火雷电的一瞬间九易身形,将这四剑十九式八十一种变化统统躲了过去。然而当第五剑刺出时,青年的剑似乎已不受人的控制而自己飞了起来,这是玉碎剑法仅次于“剑心通明”的“人剑分立”境界,人攻人招,剑攻剑招,虽一人一剑,其威力却堪比两个一等高手同时出招。严天斫也是吃了一惊,知道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杀招,仅仅躲避已经无法应付,于是一声清啸抽出一柄剑,一柄通体纯黑、名叫无尘的剑。两剑相交,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青年的剑便碎成了两截,正好飞落在昏睡的宗飞妍身边。青年的身体又向后“撞”去,咚地一声撞在一棵梅树上,满树的梅花缤纷而落。
青年完全呆住了,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恐惧。那一剑,方才的那一剑,竟然完全无迹可寻,似乎剑已融入了整个自然。对方手上持的是剑,即使剑法再精粹,也总有极限,但对方手上持的若是“自然”,或者说你面对的敌人就是“自然”,那么你怎么斗,怎么赢?融入自然,不正是“剑心通明”的境界吗?莫非严天斫也会玉碎剑法,而且还练到了最高境界?
但更让青年惊讶和恐惧的还在后面,因为刚才他的剑气在被纯黑的灵剑无尘击溃前,已经劈开了严天斫蒙在脸上的黑布。虽然事隔多年,而且他脸上的皱纹也明显增多了,但有些人是会深深烙印在生命的轨迹中的,所以青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严天斫”,正是自己的师傅,铸剑派的掌门宗万剑!
“是他!”这是青年脑中闪过的第一句话。
“竟然是他!”这是青年脑中闪过的第二句话。
青年不是傻子,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何“严天斫”会知晓自己练成了玉碎剑法,会清楚自己下山的时间,会抵达玉碎剑法的最高境界。他怎么可能不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铸剑派的覆灭,自己逃出升天、找到梅花杀、练成玉碎剑法,阴差阳错地灭了玄天门和挽花派,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甚至,甚至奸污了自己的女儿,世上竟然……
青年完全呆住了,似乎连呼吸都已忘记、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人瞬间抽离。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的仇敌,正是促使你报仇的亲人,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严天斫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地自容,但很快就恢复了狂傲自负、不可一世的表情。“没错,我就是你的师傅,宗万剑!”
青年的脸孔一片惨白,那一刹,对他而言所有生的理由都没有了,他真想用那柄断剑亲吻自己的喉咙。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死,而且很可能死,但在死之前,他一定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不论他的喉结如何鼓动,堵塞的咽喉、麻木的舌头和颤抖的双唇始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统统都告诉你。”不愧是把他养大的师傅啊,真了解他。
“我是为了报仇!”严天斫用力地喊出这句话。这时的他似乎也成了一个充满憎恨与暴戾的亡命之徒,而不是方才那个工于心计、运筹帷幄的野心家。
报仇?也是为了报仇吗?和他一样,为了报这样一个荒唐可笑的空仇?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的过去!”严天斫脸上狂傲自负、不可一世的神情也不知不觉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悲怆与怨恨,让人看了既生恐惧,又生同情。“我原本就是落梅山庄的人,而且是新庄主的既定人选。三十年前,落梅山庄在江湖上还只是一个小门派,可我严某人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人人都说落梅山庄会在我手上发扬光大。当时三足鼎立的铸剑派、玄天门和挽花派害怕落梅山庄会抢去他们江湖霸主的地位,于是串通好来毒害我。他们的武功与招式在我看来不过蝼蚁,想用武力胜过我绝无可能,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就从我最心爱的女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