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李劼人研究: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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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李劼人全集》书信整理始末

王嘉陵

一、引言

最近几年,我做过两次整理李劼人书信的工作,一次是整理出版《李劼人晚年书信集》,再一次是编辑《李劼人全集·书信卷》。李劼人是小说家,但是览其书信,他一生中许多精力却又耗费在其他方面,仿佛他总是为生计而累,不得不去从事许多文学以外的事情。这影响到他的书信不尽谈论文学和作品,他也没有像有的作家把自己的书信编号留底,并很好地保存,早就做好发表的准备。李劼人许多信函能收拢来,皆出自一些偶然的缘由,至少不源自作者有意识的保存。这给李劼人书信整理,带来较多的困难和复杂性。而且,《李劼人全集?书信卷》和许多名人的书信整理不同,不是一次整理好,也不是赖一人之力而为,而是经多人长期努力的汇集,跨度有近30年,而我最终汇总了他所有的信函——当然,这和他的大部分信函是由我初次整理的这一事实也并不矛盾。我从整理李劼人书信工作中,始认识到李劼人书信的确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故撰此文将前后整理出版李劼人书信的过程作一记述,留作研究者参考。

二、晚年书信整理

关于《李劼人晚年书信》的整理,大约始于2006年秋天,因李劼人故居文馆所搜集到一批李氏晚年的书信档案,而《成都文艺》正值创刊之际,主编曾智中先生约请逐期将这批书信整理发表,加之媒体也关注此事并加以报道, 遂成为启动整理工作的动力。《成都文艺》是双月刊,以后两三年间,每期整理发表数篇,积累渐多。2009年,得到政协方面的资助,结集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

《李劼人晚年书信集》收李氏书信113封,又收入与李劼人往来的信函53封,共收信件166封。收入部分通信双方的信函,是由于这批信件写于“三年困难时期”,这样做是为了更详尽地反映这个特别的年代。此集以收信人相类加以排列,同一收信人再以年代月份和日期排列。

其实,李劼人晚年书信的范围还可以更广泛一些,不仅包括这三年时间(亦即他生命最后的三年)的信函,而且包括他虚60岁以后(由年代而言,亦即1950年以后)的信函。但在做《晚年书信集》整理工作时,由于前一部分是新近发现的,有所区别于后一部分存档的状况,而特别由于前一部分写于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三年困难时期”,更具特别的意义,为了集中反映这一特殊历史时期的史实和作家书信的记述,故最终选择只整理前一部分即1959年底至1962年底他去世前的信札。

或许,以后还会再做一个增补本,在原《李劼人晚年书信集》的基础上,把后一部分补充进去,完整地反映他的晚年(即1950年以后到他去世之年)的生活、工作和创作。这是后话,但我想我会创造一点条件,去把这件事做成 。

三、《李劼人全集·书信卷》整理

2010年,成都文联和李劼人研究学会启动《李劼人全集》编辑出版工作,这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项重大事件。多年来,李劼人早期原创不易获取,成为阅读、研究李劼人和扩大李劼人文学影响的难以逾越的障碍,《李劼人全集》的出版当使得这种现状改观。我承担了其中独立成卷之《书信卷》的整理工作。此卷尽可能地收入李劼人一生各个时期的书信,包括过去近30年间见诸于书刊报端的凡能搜罗到的发表过的李劼人书信,包括《晚年书信集》,当然还有最新发现的部分信札。兹分述于后:

(一)较早的整理者发表的47封信。可以说,李劼人生前公开发表的信函寥若晨星,仅见一二封之数。他逝世后,相隔三年多时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到来,一直到这场“革命”结束,他的信函等物不仅不能在此期间得到整理发表,用李劼人之女李眉的话说,反而遗失损毁不少。差不多距李劼人去世20年后,才有人开始整理发表他的书信。1986年,四川文艺社出版《李劼人选集》第五卷,发表了李氏信函19封;10年后《李劼人研究》(四川大学版)一书出版,发表信函增至47封(含前19封)。前部分信函的整理者为李劼人生前好友谢扬青先生;而后书增加的28封则由张世成、罗华俊、易艾迪先生整理。

(二)《李劼人晚年书信集》,由王嘉陵主持,以2006年后在文物市场上搜集到的一批书信照片档为基础整理发表,收入李劼人书信131封。这些信函写作的年代确定为李劼人去世前三年间。这些信函的影像能够如此系统地保存下来,得益于一种特别的方式,李眉生前曾写有一小段文字(未发表),对此表示愤慨。然而,世事难料,这却成就了这些珍贵的文字得以留存下来,否则,它们随同书信原件,早就在“文革”中被付诸一炬而灰飞烟灭。

(三)除上述两部分,《李劼人全集·书信卷》仍由王嘉陵主编,增收了20世纪50年代李劼人关于与成都杜甫草堂建设有关的信函,建国初期李劼人出任成都市副市长后所写信函,40年代任乐山嘉乐纸厂董事长和30年代任民生机器厂厂长所写信函,以及其他零星的新近发现的信函,计96封。这部分在编辑《李劼人全集?书信卷》时才开始一并整理出来,现已告毕。应加以说明的是,李劼人在民生机器厂厂长、嘉乐纸厂董事长和成都市副市长任上所写信札若干,有一部分带有较强的职务色彩,与所从事职业关系密切,较大程度具有公函的性质,极小一部分甚至是通知、布告和告示,被作为档案得以保存下来。然而由于这些信函出自李劼人亲笔,依然具有浓郁的作家本人的风格,因此本卷亦谨慎收入,如此卷不收,恐其他卷亦难收入。

以上三部分信函,可谓囊括了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李劼人一生所有的信函,总计256封,全部收入《李劼人全集》。而作为《全集》之一卷出版的《书信卷》,原谢扬青、易艾迪等整理前47封信函时,附录通信者来函二封。王嘉陵主编《李劼人晚年书信集》,由于该集出自“三年困难时期”,是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而编者又获得部分与李劼人通信者往来的信函,为在一部书信专集中更多并更全面地反映一个特别的年代,故又收入了与李劼人往来的信函53封。《书信卷》则考虑是《李劼人全集》之一卷的性质,是劼人的独著,除与原信所述内容相关所必须保留的极个别来函之外,其他来函则采取一概不收的原则。

此外,《李劼人全集·书信卷》所收信函,改变了《李劼人晚年书信集》的方法,不再以收信人相类排列,而概依年代月份和日期给出编号,然后依次排列。书信中涉及部分人名、方言或其他需要加注之处,均由编者加以简注。有少量原信未加标点,编辑中亦代为添加标点符号,以合于今人阅读习惯。全书统一加脚注,以简略为要,同一人物或问题,以该人物或问题在书信中第一次出现时加以注解。前已发表部分信件,其所做注释也再次增删调整,并统一在本书所取体例之中。前47封信函所加注释未加以改动者,注以“——原编者注”;因原注过繁加以改注者,注以“——编者重注”;本卷编者所注者,为“——编者注”;《李劼人晚年书信集》所收书信的注释在本卷中亦有改动,因该书主编和本卷主编同为一人,故即使改动了,亦注为“——编者注”。

四、李劼人书信的研究价值

作为作家的李劼人,毋庸置疑,其书信的价值首先是文学方面的。这些书信文字本身就是极佳的文学作品。其实,李劼人并没有想将其随时写发的书信传世,但他写信的态度依然严肃认真,信笔写出的书信仍然一丝不苟,且书写勤勉,数量较多(可惜他的书信因各种原因,散失也太多,令人扼腕。)。他的书信同他的小说如出一辙,有人有事有场景有说理,甚至有时也有情节和细节的描述,娓娓叙来,毫无做作与说教,他的思想情感、生活方式和创作,在写给各色人等的信函中被保存下来,记录了他在差不多长达半个世纪的一个新旧交替时代的生活轨迹,更重要的是反映和折射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和政治文化语境。这些书信于研究李劼人的作品也提供了很好的参考资料。譬如,书信反映了李劼人重要的创作过程。大河小说三部曲是李氏的巅峰之作,其首部《死水微澜》创作及问世之时,作者已届45岁,在“不惑”与“知天命”岁数之间。此时的作家已具深厚的文学素养,已经有了丰富的生活阅历,作品的成熟性自不待言。又如其晚年书信所反映的对三部曲之一《大波》的重写,是在那样一个时段(反右运动前后和相衔接的“三年困难时期”),他所担任的成都副市长职名不符,还有政治和个人经济状况诸多因素,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写作。这些在他的书信中都有陈述。我在《李劼人晚年书信集·序》强调后《大波》系重写,前后《大波》可以作为两部作品来阅读,盖源于此。

李劼人书信的整理发表,在研究者中引起很大反响。这里引用一些就近获得的研究者和名家的评说,以资佐证。“李劼人晚年书信”在《成都文艺》连载时,不少同人对此颇为关注。2008年,曾智中先生曾经转给我一封一位作家(也是学者)致杂志主编的信,信中提到:我们对李劼人等研究之粗疏,令人曷胜浩叹!“特别是李劼人先生在我们成都本土研究界所受到的势利对待……难免不让人生出有眼无珠之慨。好在此种风气,近来为有识之士所注意而稍有纠偏,如贵刊所编发的一系文章以及关于李劼人先生晚年通信之整理,令人高兴。” “王先生等所著的《李劼人图传》与整理之李劼人的书信,其从细部入手的文风与学风,都不是那些大言玄玄的研究者,所能比拟的。” 作为李劼人书信的整理者,论者的溢美之词愧不敢当,但对整理李劼人书信于研究工作之作用的肯定,是有鼓舞作用的。

其次,李劼人书信是品质极好的乡土文献。曾智中对此也有见地,他认为: 李劼人晚年的书信“真实记录了生命中最后一程的李劼人的创作、思想和生活,许多学界争论多年的问题,如《大波》修改中的痛苦和探索,从政与创作的冲突和调合,等等,都脉络清晰,斑斑可考,再现了大师的心路历程”。而且,书信“还原了20世纪60年代初成都的社会生活,精确细微,渊深海阔……为中国文化留存了大量而又鲜活的成都记忆”。他还借汶川地震作了一个比喻,说:“假如当时大地震发生在成都,成都沦陷了,将来的人要了解昔日真实的成都, 李劼人的三部小说和这些书信是为数不多的必不可少的文献!”

此外,在《李劼人晚年书信集》出版时,我写过一篇序言,谈到除了文学价值之外,李劼人书信溢发的人文价值和史料价值。对此,流沙河以优美的笔触,也作了深刻而准确的描述,既谈到李氏书信的文学价值,也论及它的社会价值。他写道:“名作家李劼人……其晚年书信娓娓如面谈,亲切可听,为极佳之书信体文字,亦文学作品之可遇不可求者。唯天然流出,如百泉之不择地而出;又无过多顾忌,能讲真话道实情;而又极其具体详尽,不捐细节,诚文学大家之咳唾成珠者。文学价值之外,其社会价值尤为难得。1957年以后之畏祸心态,映照当年政治生活之紧张。1959年以后之津津说吃,折射当年饥馑岁月之痛苦。出之于名作家之笔下,其意义不言自喻。”

晚年书信只是李劼人所写书信之一部分,而他所有的书信的价值,与此类似,既有文学艺术的,又都不仅仅局限于文学艺术范畴。相信这些书信的丰富价值,会在进一步深入的研究中,得到阐发。

五、结语

迄今为止,李劼人的作品尚未出版过全集,现今正在编辑出版的《李劼人全集》对于李劼人作品的研读与传播意义重大。《全集》虽为初编,各卷皆为旧著;唯书信一支,以前虽在当时即有发表,仅限于二三封之数,则在1980年代才有人整理发表,直到近年才累积到较多,现集中整理,汇集为专书一卷。李劼人书信独立成卷,收入《李劼人全集》,无疑从一个方面丰富了李劼人作品的内容。李劼人无论作为一个普通人,还是作为一个作家和学者,都说得上博大精深。我个人在整理他的信函中,即自觉在学养和修养上皆获益匪浅。相信无论对于研究者或普通阅读者,这都是一部脍炙人口的不可多得的好书。

最后,对于本书信卷的整理成书,有一些同人和朋友应该感谢,兹列举如后。首先,应该提到的是曾智中先生不断的催促。智中兄总揽“全集”编辑工作,他的敦促终于使我不敢稍有懈怠,在繁忙的本职工作之外,终于将李劼人毕生的书信编辑整理为一卷。他也提供新发现的零星的资料给我,在体例上和我交换过很好的意见。其次,本卷大部分书信原稿和资料的获取,得到李劼人故居博物馆叶军和郭志强两位馆长的支持,他们尽可能地把馆藏资料提供给编辑本卷利用。郭志强于搜集书信原始资料一事不辞辛劳,尤为难能可贵。此外,谢扬青、张世成、罗华俊、易艾迪早期整理过47封信函,易艾迪先生还整理过与杜甫草堂有关的信函,均同意提供给本卷汇总。李诗华女士作为李劼人的嫡裔,提供部分口碑资料;曹治炜先生则因其父亲(曹青萍)既是李家的亲戚,又在嘉乐纸厂任过厂长,熟悉嘉乐纸厂背景,整理了嘉乐纸厂部分信函;钟思远、王林和张凤鸣,则为整理工作做过诸如文字初录、校对等方面的辅助性工作;在此,理应提到他们的名字,并表示真诚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