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暮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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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优伶恃强惩刁奴 金娣亲葬苦姨娘2

“少奶奶请恕罪!老奴该死!”在我的威逼之下,将妈终于忍不住地肯招认,“今天原是太太问起少奶奶您的金安来,皆怪我这上了年岁的人,人老多忘事,口舌竟没个遮拦。一时犯浑说溜了嘴,给您捅了马蜂窝。”

“怪不得那个老狐狸选择你来当卧底,没想到你竟这么会逢场作戏。”看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我心里气不可支,于是我忍不住切齿恨道,“你莫要以为是祖明的乳母,就能倚老卖老的耍起老油条来。今天纵然你是天皇老子的娘亲,亦终归难辞其咎。生平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趋炎附势的卑鄙小人。凭仗着自己过去几两重的功劳,就能肆意妄为翻起天来。”

“少奶奶您息怒!好歹看着少爷的情分上就饶了老奴吧!”将妈伏跪于地,磕头宛若鸟雀啄米,止不住地连声向我讨饶,“老奴自行掌嘴便是,以泄少奶奶切齿之恨。切莫因为老奴不才,气坏了少奶奶您的千金贵体!”

“谁敢说你不才!就是因为你太有才了,所以我才不敢留你下来。”我冷冷地睨着她道,“我这贫庵小庙岂是你这等神通广大之神栖身之所。我看你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去吧!”

“少奶奶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将妈见我恩断义绝,她竟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少奶奶您就看在我六亲无靠的份上,好歹饶了我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望着她狼狈的窘态,我却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都已经跪下来求你了,可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将妈突然露出狰狞的面色,气愤得猛然站起身来。

“我就说嘛!这才是你的庐山真面目。你是婆婆的心腹干将,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就犯?”我微笑着盯住她讽刺道。

“曹映雪!做人不要太绝了,记得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她毫不示弱地冷哼一声。

“多谢您老人家悉心教诲。”我轻蔑地回应道,“您还是先给自己留条生路吧!”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她眼里突然有了半分妥协。

“明人不说暗话。”我不屑地将头一扬,“你必须马上立刻在何家消失,不得惊动那只老狐狸,今后也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那副嘴脸。否则,你的女儿美玉也休想在何家有半点立足之地!”

“姓曹的,算你狠!”

“彼此彼此而已!”我轻蔑地笑着从口袋里拿出四百块钱,“好歹你服侍我一场,这些就算是我的谢礼吧!”

“谢谢!”她说着接过钱,话语里却没有丝毫真正的感激。

“你的谢意虽然不达眼底,我却不得不照单全收。”我笑道,“此时柳妈已不便见人,就由周嫂送你至大门外吧!亦好尽尽你们的同僚之谊!”

“那少奶奶就好自为之。”她向我拱手作揖后,便垂头丧气地跟着周嫂下楼去了。

“小姐!”柳妈却突然紧张地抓住我道,“你砍走了亲家太太的左右臂,她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胸有成竹地道,“她如果找我理论,岂不是自取其辱么!敢在媳妇房里暗藏卧底偷探隐私,若是真得张扬出去,她的脸面何存?祖明又该情何以堪?斩草要除根,才能以绝后患。您快去歇着吧!凡事有我呢!您就不必多想了。”

我赶走了婆婆薛知珍的得力心腹将妈,她对此大为不悦,自不必多说。可她似乎亦感觉到自己终究还是有些理亏。尽管她窝憋着一肚子怒火,却也不便冲我发作。看来,这一仗我终于算是打赢了。

平息了这段风波之后,由于巧哥的伤寒症猝然加重,我与婆婆薛知珍反倒和睦了许多。大概是这“血浓于水”的缘故吧!

至于巧哥大病痊愈,那是暮冬的事了。

冬季天寒日短。天未黑透,何家除了几个上夜守门的人丁,其余人等便早已回房歇息去了。唯有祖明还在外面喝酒应酬,迄今迟迟不见归来。遂让我不禁有些心躁气浮,坐卧难安。

看着巧哥渐渐睡去,我嘱咐了周嫂几句仔细看着,便转身回房去了。无聊之余,我顺手捡起一搭往日的旧报百无聊懒地坐在床上看着。

不知模约过了多少光景,只听从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阵阵的更声。仔细一听,原来已交三鼓。我起身打着哈欠望望窗外,只见月亮像一口赤金大的脸盆,远远的挂在天上。地上却是结了一层雪白的霜儿,这薄薄的霜儿微透着蚀骨的寒气辉映着淡乳色的月光,叫这如同白昼的夜晚更显沉寂清冷了许多。此时,浓重的睡意时时不断向我袭来,我抬头望望窗外的大门,却依然不见祖明有归来的迹象。我实在忍不住地和衣倒在床上,不知不觉中便沉沉睡去。

不知我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冥冥之中,突然感觉一阵急促而又响亮的木鱼之声恍惚在我耳畔响着。我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愫,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半夜三更,不知是哪来的和尚还是姑子在发神经?我禁不住暗暗骂着。出于好奇,我本能地坐起身来侧耳聆听,原来竟是街上更夫那巡夜的锣声。细闻锣声,连续响了五遍,原来此时已值五更,五更时分的天恐怕就要亮了吧?我默默地想着。翻身看看旁边,见祖明依然没有回来,我却不免又担忧起来。

知是更夫查夜的更声,我便重新又躺卧下来。一时听着那撩人的更声渐渐模糊了,知是更夫走远了。我便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又要睡去,突然那股刺耳的木鱼声骤然又响了起来,而且越发透着响亮和清晰。我不由得霍地一惊:“难道是晓琰?”

我失声叫着,神经质地披衣下床寻声追出门去。慌忙之下,紧追至院中。那先前刺耳的木鱼声却又突然神秘的戛然而止了。突然没有了发声源,我本能地加快了脚步追出街门。只见大门外的月亮地里微微的寒霜透着雪白晶莹的光儿,除了几只惯于夜间流窜的猫儿在夜衢中奔窜夺食,哪里还有人的影子。我不禁沮丧地叹了口气,月亮地里看着自己短小的影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踏着白霜走回了自己的卧房去——

天亮时分,祖明喝得酩酊大醉,平顺扶着他蹒跚而归。我悬了整夜的心这才悄然安静下来。我亲手到厨房煮了一碗热醋,赶紧给祖明喝下。看着他慢慢醒过酒来渐渐睡去,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商场真是如战场,祖明每天在外应酬喝酒,我真得担心有一天他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掉。但是为了拓展何氏企业的更多项目,他又不得不舍身忘我地去拼搏应酬。看着他为了发展何家的事业一直这么含辛茹苦地拼搏着,我从心里真的有些舍不得。我想插手企业事务为他分忧一些负担,无奈何氏家规严禁女人不得过问“前朝事务”,所以我又不便介入。

看着祖明越发睡熟了,我突然又想起那昨夜时分惊人心魄的木鱼声。心下想着,前些日子姨娘在榻上病着,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越发冷了。最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心下一直犹豫着,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穿上大衣走出了家门。

匆匆上得山来,却见姨娘家的大铁门从外面已经牢牢上了锁。我呆呆地站在寒风中,心忍不住的微微一阵悸动。诧异之余,我伸出手来掀了掀大铁门上的电铃按钮。好久,却也不见有人回应。我怅然叹了一口气,然后茫然若失地站在了大门外的寒风中——

就在我微怔的一刹那,突然感觉从背后猛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少奶奶!您已经没有必要再喊门了。里面的人今天已经被我全部遣散了。”

我遁声回过头来,发现原来竟是浑身素缟的金娣。她神情木然地望着我,红肿的眼睛满噙着泪水,雪白的麻布孝衣紧裹着她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我神情愕然地望着她,禁不住浑身一个激灵。我话未出口,她竟悲恸地扑在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姨娘呢?”我禁不住一头雾水,迫不及待地问。

“姨太太她——”金娣欲言又止地闭上眼睛,任凭汹涌的泪水滂沱而下,“姨太太她——她已经作古了。我把她老人家葬在了柳里坡。”

“你说什么?”我闻言,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自从分家以来,姨太太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身体一日不胜一日。”金娣不等我反应过来,她茫然地望着我就厉声哭道,“加上她自己又不善打理产业,遂将山东湖南诸地的田产交给她娘家弟弟代为打理。孰能料到她娘家弟弟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卑鄙小人。他竟趁着姨太太病在榻上,将她的钱财洗劫一空。当这座房子的新主人找上府来,姨太太这才被告知事情的真相。一时的气急攻心竟让姨太太她一口气没能缓过来,就这样猝然的过去了。”

“娘舅老爷乃是姨娘唯一的胞弟,是情同手足的骨肉至亲。按理说,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来呢?”我闻言,倒是不肯相信。骇然之余,我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冰冷的手。

“谁说不是呢?”金娣却愤愤不平地哭道,“但穷急了的下作人,岂有个不见钱眼开的。亏得姨太太一向掏心置肺地为他百般接济。万万没有让人想到他竟会趁人之危,以仇报之。”

见金娣说得这样凄婉真切,我道这飞来的横祸铁定无疑了。伤心之余,我擦拭了泪儿方道:“发生了这等祸事,你却为何不差人到旧宅寻我?”

金娣畏怯地看了看我,她失落地低下了头:“我原打算差人去通知您的,可谁知家里的仆佣忽见姨太太不省人事,遂各自趁乱搜刮了些财物皆逃之夭夭了。当时姨太太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我守在榻前不敢脱身。再说——再说姨太太特别嘱托过她的身后事不让再搅扰旧宅人的!”

“姨娘原本是性情中人,竟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倔强和固执。”我痛惜地叹了一口气,哀怨道。

“这还不都是被太太和三小姐磨折的。”金娣似有怨恨地道,“再过些时日,只怕这座新房子的主人就要来收房了。”

看着金娣心事重重眉头微蹙的样子,我知她心里也在怨恨着我跟祖明。于是,我怅然地一笑,慢慢给她擦拭了眼泪安慰道:“你大可不必担忧栖身落脚之地。你只管随了我回旧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