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楚雨落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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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正给林曦强调求导的前提是该函数可导,林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我停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明天是我生日三月九号。

“明天是我生日,可是今天哪有什么特殊的,”我说,“我又不是耶稣,哪有资格生日前一天晚上还庆祝个平安夜。”

窗外星空浩瀚,我看了会忽然笑了。

林曦说你笑什么呢。

我说:“你看外面的天空,上面星星小小的,我想要是我站在天空里,俯瞰这个窗口,我们俩也会是小小的。”

林曦闭上眼睛,神态虔诚。

房间里一时间很安静,粉色的挂件悬在墙边,兔斯基坐在瑜伽垫上,林曦的衣服散落在床上,她换上了短睡衣,青春动人,现在她端正地坐着,明亮的眼睛闭上了,就和电影里等待亲吻的女孩子一样美好。

她睁开眼,我感觉有一道漾起的涟漪。

“真的啊,我看见我们俩小得可怜。”

我说:“所以说做题的时候,常常要逆向思考,原先的大问题被放置在新的场景下,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林曦兀自笑了半天,说很晚了,数学时间结束了,我怎么始终念念不忘。

我想,数学早就融入了我的生命。我说:“那聊点别的呗,我还不知道你生日呢。”

“四月二号。”林曦嚷道。

“你运气差那么一点点,差点愚人节,”我乐了,又想了想说,“你生日那天是星期五,要上学呢。”

我又说:“不过明年你的生日就是周六,要是我能保送,我一定给你过生日。”

“那我要礼物。”林曦好像很高兴。

“所有数学题,尽管来问。”我说。

林曦切了一声,说:“我不要这个,你只要今年暑假的足球赛赢C中就好,我恨死他们了。”

“恨什么啊,技不如人当然挨打。”我不以为然。

老奶奶敲敲门,林曦说进来吧。老奶奶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两个苹果,笑容慈祥:“这么晚了,小凡辛苦你了,吃个苹果吧。”

我小名叫筝儿,我在心里又强调了一遍。

林曦说:“他们总是在我们拉拉队身上看来看去的,不要脸。”说完她咔嚓咬了一大口苹果。虽说是一大口,但是我看苹果上的缺口,还没我牙缝大。

我哈哈笑了:“他们不看你,难不成看我?”

林曦说:“我不管,反正你得赢,输了要跳舞。”

这是废话,梁成志的四叶草手链天天在老子面前晃啊晃的,我当然得把冠军奖杯抢了,在他面前抡起来。

我看着夜空,半晌喃喃地说:“我会赢的。我从小认真做的事,就没有输过,不管是捉迷藏,还是街机拳皇。”

林曦扑哧笑了:“那我提前祝你夺冠喽,明天是你生日,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说:“我不要礼物。”没有什么礼物令我真正开心过。

林曦说:“我也没准备,你在我房间里选一个当礼物吧。”

我转过身子,打量了一下林曦的房间,看着满屋子的女生玩意,笑了:“那个大兔斯基你也舍得吗?”

林曦说:“我愿意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哈哈笑了说:“心意我领啦,但是我又不喜欢玩娃娃。”

林曦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说:“那跳一支舞好吗,今年我是你的拉拉队,你提前看下呗。”

我支吾了半天,说好吧。其实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的队员们还没看呢,我们应该同甘共苦的。不过转念一想,林曦就一个人跳,两个队长一起讨论呢,也是可以的。

林曦脸红了,我不明所以。

林曦说你能转过去吗,我要换衣服。

我脸也红了,说你穿睡衣不能跳吗,换什么衣服。

林曦说这是一种专业素养。

我哭笑不得,但想起我的直尺圆规,又觉得挺有道理。我起身准备出门,林曦又说你不准出去,不然就被奶奶知道了。

我无语了,我说行行行,你去瑜伽垫上换吧,我不看你,我看星星。

我看着窗外天幕上嵌着的几颗星星,忽然想到一个童年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天空的颜色。

当年我先是好奇,天空为什么是蓝的或者白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瑞利散射,没意思,一堆光学理论,我又看不懂。后来我发现庄子比我强多了,《逍遥游》里恣意写道: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

我说过文言文和白话文隔了一张纸,这句话的第一句,白话文是没有办法表述好的。因为“苍”既可以指青蓝色,又可以指白色,完美契合天空的色彩,换成白话文硬要意思准确,只有翻译成:天空的颜色是蓝的或者白的。又臭又长。

新文化运动中,胡适为推广白话文,说有两份婉拒别人的电报,一种用文言文,字数最少也得十二个字——“才疏学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一种用白话文“谢谢,干不了”,因为电报字越多越费钱,得出结论显然白话文更优越。

哈哈哈,我不得不说,胡适是大才子,推广白话文也确实是大势所趋,但是在这个狗屁不通的例子上,全体古代文人得爬出来骂他:“八风吹不动,一屁吵醒我”。恐难胜任和不堪从命明明是重复的,硬是从八个字变成十二个字,而且,我想拜托一下胡适先生,下面这份我的电报,如果你白话文能用更少的字数表达出一样的意思,我甘拜下风:

才鄙,不胜,另请。

白话文更通俗易懂,更详细具体,但我不理解怎么敢说白话文居然比文言文用词简洁?要是一份电报就可以证明白话文比文言文简洁,那雨果肯定笑死了,根据他的一个问号电报,符号语言最简洁。

扯得稍远了点,总之我很欣赏庄子,他的思维摆脱了物质生产技术的局限,远超时代不知其几千年也。

后来我开始思考另一个更深邃的问题,夜空为什么是黑的?

我苦思许久,用我少的可怜的知识,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理由:光速太慢了。

宇宙在膨胀,哈勃定律指出星系远离的速率与距离成正比,也就是说,离地球足够远的星体,正以超光速远离地球。这并不违反相对论,通俗得讲,相对论仅仅是限制汽车速度,但宇宙里,马路在不限速地延伸。超光速远离直接导致红移,可见光变成了肉眼不可见的红外线。而且,一万光年外一颗恒星的诞生,她的第一束光需要整整一万年才能到达地球,也就是说,现在看到的天边的星星,已经是多年以前的她了。

当发现光速太慢时,我怅然若失。

庄子说: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怕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已忘了我。

身后传来林曦沙沙的换衣服声,我看着窗外,脸红了,站起身把窗帘拉上。

林曦清脆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你还怕别人看见吗?”

我点点头。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玻璃里有她婀娜的倒影。

“好了。”

我转身,奇怪道:“这衣服怎么这么长?拉拉队服不应该是很短的嘛。”

林曦摇了摇长长的袖摆:“你真傻,哪有一个人跳拉拉操的。长袖善舞哦。”我笑了。

林曦起舞的时候,我不笑了,愣愣地看着她。

素颜白衫,青丝墨染,凌波微步,步步生莲,眸光流转,指划弦月。

静若寒潭,动若观火。

万籁此俱寂,无声胜有音,此舞应天阙,何似在人间。

一舞终了,我愣愣地告辞,然后在寂静的街道上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