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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竹本是竹狗非狗

宋‘洪迈《容斋随笔》卷六“绿竹青青”一条,专以纠正后世注《诗》家的谬误。《诗经·淇奥》有“绿竹青青”、“绿竹绮绮”句,西汉时的《诗》学大师毛亨、毛苌将“绿竹”析为二物:“绿”为“王刍”,“竹”为“扁竹”。东晋著名的训诂学家郭璞,迸一步注解说:“王刍,今呼白脚莎,即录蓐豆也;扁竹似小藜,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

按“绿竹青青”,实指碧绿青翠的竹子,本来非常清楚明白,即使念给一个不识字的人听,也不会产生误解。然而,这些“学问高深”的“专家”,却硬把完整的“绿竹”一词拦腰斩断,“诠释”为牛头不对马嘴的两种草本植物,这完全是由于甲地人不晓乙地事物、而又自作聪明所致。

据传,有一次蒋介石吩咐左右去拿块“絹头”(手绢)来,一名新补的北方籍勤务兵,竟捡来了一块砖头;这则是南北方言不同,才闹出了这个笑话。

由此,我联想到当代著名作家张贤亮所著的长篇小说《绿化树》中,也有类似错误。该书有一段这样描述:(男主人公)章永磷动情地称他的情人马櫻花为“亲爱的”。马说,那不好听。他应该把她叫“肉肉”;她呢,就应该把他叫“狗狗”。于是,章对“狗狗”这个表示疼爱的称谓,“令我惊叹,也令我叫绝!”以为这是一个闻所未闻、异常新奇的对“爱人”的特殊昵称。

其实不然,马樱花称章永磷为“狗狗”,并非本义上的狗狗,实乃“哥哥”之谓也。

《绿化树》是一部忠于生活的写实作品。它所反映的地域背景为宁夏回族自治区。该区历代即为五方杂处之地。如本书记录的一则民谣《拉罗罗》,即可以看到甘肃人的影子。从马樱花的方言语音判断,当系由青海省流亡此地的移民。按河湟方言(俗称西宁话)对“哥”字的发音,介于“羔”与“锅”之间;生为江南人的张贤亮,就听成“狗”音,而且把它误会成一种包含“狗”字本义的特殊称谓了。

鄙人不才,孤陋寡闻;但生于西北,长于斯土,对地方乡音村言,尚略有了解。据我所知,广大西北汉语语区,除为小孩取乳名多用“狗娃”、“狗蛋”、“拴狗”、“尕狗”之类者外,从未闻成年的女性对男性有“狗狗”之昵称。要是你听到西宁女子说“呶仔狗狗”时,请勿大惊小怪,因为那不过是普通话的“我的哥哥”而已。

久闻张贤亮先生的名著《绿化树》,已被译为多种外国文本。但不知对“狗狗”一词是怎样译法?如果直译为:“我应当把你叫狗,而且连叫两声一一狗狗!”那岂不是又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