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剑法，熟悉的白衣，熟悉的潇洒。
可是，却有一股异样的杀气。
在郑诗络的印象里，小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杀气，即使是那一次和九鼎门的高手楚南云交手，池箬客也依然风度翩翩，一半认真，一半游戏。
一半认真，一半游戏，似乎才是小池的本性。而且事实上池箬客也绝不是一个妄杀之人。
但是现在，已经有两个人倒在了他的剑下。剩下的两个人，则也岌岌可危。
郑诗络微微皱起了眉头，池箬客这里用不着他帮手，不过，他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池箬客显然也已经发现了郑诗络。
但是直到最后两个人也丧生他的剑下，他也没有开口说话。
郑诗络也并没有马上询问。
夜色中，池箬客的白衣清晰可辨，他的表情，却像这夜色一般深沉晦涩。而郑诗络已经注意到，花叹月没有和他一道。从池箬客的状态很容易判断出，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也许，最开始的错就在于他，如果不是他提出要分开走的话……
段楚乔这个时候也没有碍眼多话，她只是察看了一下那几个死在了池箬客剑下的冤魂，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看来他们这下麻烦大了。这个白衣服的家伙是谁？不会就是潇湘公子池三十吧？这几个家伙都是五毒教赤蝎堂的人。不知道他们谁更倒霉一点？
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过了良久，池箬客终于开口道：“叹月她死了。”
郑诗络点了点头，他已经想到了，也很容易想到。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愧疚，看到池箬客这个样子，他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选择是错误的。
池箬客道：“大哥，这就是江湖。”他似乎知道郑诗络正在想什么。江湖，就总有很多东西是无法预料的。就算他们没有分开，有的东西，该来的他总会来。而无论是他，还是花叹月自己，都知道这一天只不过是迟早而已。
段楚乔接道：“看来，我们似乎不用去五毒教的总坛了。”她准备和郑诗络去五毒教的总坛，是准备抢在五毒教对池箬客动手之前，力陈利弊，让五毒教暂时放开百花宫的那一头。她其实是比较有把握说动五毒教教主的。五毒教本以苗人为主，在这一场变乱中，苗人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五毒教和百花宫的交情再深，深不过成千上万苗人的身家性命。
不过，池箬客这里已经动起了手来，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场死局，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池箬客早就看到了段楚乔，他不认识她，不过，同行之间，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身份。很快的在脑中过滤了一下，便道：“黑风寨段小七？”
段楚乔很是佩服的道：“不愧是道上的顶尖人物。”
池箬客却不再管她，转对郑诗络道：“叹月她临死的时候说，一点也不后悔跟了我。她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她依然会选择留在我身边。她走得很痛苦，因为赤蝎针的毒就是要让人受尽了苦痛的折磨之后才会死去。其实她可以让我早点帮她了结的，可是她宁愿痛死，也要多在我身边呆一下。池某虽然多情，却并不是个薄情之人。所以，大哥，五毒教，我和他们势不两立。”
池箬客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流泪，但是他的语调中，那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却因为不肯随眼泪流出来，更让人觉得心悸。是的，他宁愿自己更痛一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陪着死去的花叹月。
段楚乔看了看郑诗络，听见郑诗络淡淡的说了声好，不禁摇头道：“你们准备两个人去挑了五毒教么？郑大哥的武功不错，池三十应该也不差吧，不过我想你们也知道，五毒教最厉害的远远不是武功，而这里，还是人家的地头。”
池箬客看了看她，道：“段小七，你和五毒教的人，颇有几分交情吧？能不能去帮我传个信，就说池三十的女人，是谁也不能伤害的。我不管他们和百花宫是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我的女人是死在他们手里的，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知道这一带是他们的地盘，也知道他们用毒的武功天下无双，不过他们再厉害，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池三十不是名门正派的人，做事也不见得会依照江湖规矩。如果他们肯把赤蝎香主巴彦虎交给我，这件事或许可以暂时摆在一边。我和刘镇泰没什么交情，不过想来他大军平乱之时，顺便把恶名远播的五毒教铲除了，他也会很乐意。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应该知道怎么说。”
段楚乔半笑不笑的道：“看起来，百花宫的牡丹花主会被你拐带叛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听了你这些话，她在九泉之下想来也会欣慰吧。只可惜我来晚了一步，本来我想替你把五毒教这一茬先搁一边。你也知道刘镇泰大军已到，眼看着又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恶战了。你上次犯的案子，不也就是为了赈灾救人吗？咱们且不管江湖上怎么看五毒教的，但这一次你要是去帮刘镇泰的话，死的就是上万无辜的苗民了。我帮你去传信没问题，不过你大哥之前也是想救被逼而反的苗民，我怕这样他心中会有些为难。”
池箬客看了看郑诗络，问道：“大哥，你怎么说？”其实他觉得自己也不用问，甚至他自己也明白，个人恩怨是小，天下苍生的死生是大。段楚乔说的不错，他上一次做的案子，落得个四省十三府联名通缉的下场，也是为了边地苗彝等饱受官府欺压的夷民夺镖银来赈灾。所谓盗亦有道，他虽然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却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
但是潇湘公子能够打动无数的芳心，也是因为他从来都把自己喜爱的女子摆在第一位，发自内心的呵护她们，他从来也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为了她们，他也从来不会吝啬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这同样也是他生存的准则。
其实这两者之间一定要取舍的话，也并不是很难，而池箬客也并不想让郑诗络为难。所以他想无论郑诗络怎么说，他都会接受的。不是因为郑诗络救过他的命，而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把他当作自己追随的大哥。
郑诗络却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思虑，就道：“先救人，再杀人。”
池箬客仰头一笑，仰头是在掩饰刻意压抑着的泪水，笑，却笑得有些悲伤，悲伤之外，又是释然。然后他道：“大哥，你这样的话，在江湖上也许真的走不了太远。”
这种时候，如果帮了五毒教一把，是很容易使这个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帮会成为他们的盟友的。但是到了那样的时候，偏偏又要为了池箬客和他们对立，放掉这么一个强援。也许，他们真的走不远吧。因为即使是那些口口声声要除掉旁门左道的名门正派，很多时候，甚至暗地里都还要和五毒教勾对呢。
只是对于郑诗络而言，江湖能走多远，又有多重要呢？
段楚乔道：“那个池三十，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因为在此之前我就决定了跟郑大哥一起闯荡江湖。虽然，这位大哥骨子里似乎就不知道识时务这三个字，跟着他下场说不定会很惨，但也会很有意思。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