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黑森!”老伯爵连手杖也没拄,跌跌撞撞的从房间里跑出来,白色的睡衣拖在地上。来到厅堂,他差点一头撞到戴瑞弗身上。国王伸手搀扶他。“约尔特爵士,您跑的太快了。”他说,一面替老伯爵拂去身上的灰尘。“安娜,我做的还够好吧。”他心里说。
老伯爵一把抓住国王的胳膊。“陛下,我听说帝都,还有黑森他……”他哽咽道,嘴唇因寒冷而颤抖。席德脱下斗篷给父亲披上,一面冲伯爵的侍从瞪眼睛:“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让我父亲知道这件事。”伯爵年级大了,一点小事就会令他激动不已,席德十分担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还没侍从说话,老伯爵抢道:“不,不,是信鸽捎来的消息。好你个小子,侍从们瞒我就算了,就连你也瞒我。还把你老爸放在眼里吗。”席德心里暗叫不好,鸽子楼离父亲的房间很近,只是他不明白老迈的伯爵如何能抓住鸽子,并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件。
戴瑞弗什么也没说,他拍拍约尔特伯爵的背——它驼得厉害,因主人的咳嗽而不住颤抖。在龙塞他感受到的只是休斯、约尔特这些老一辈人物带给他的失落感——那是一种盛大事物的衰退,一种精神支柱的倒塌。而他身为一国之君,挥手成云,覆手为雨,却对这种湮没无能为力,铺天盖地的压抑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对侍从说,皇后替他系好斗篷。他来到院子里,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肩上、头上。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晚年一直活在孤独和叹息中。
约尔特什么都知道了,他伏在儿子肩头,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众人纷纷低下头。如果有人提到在鹰之帝国有一段广为人知、坚如磐石的友谊,那一定是指黑森公爵和约尔特伯爵之间的友谊。老百姓们常说:“谈到伯爵和公爵之间的友谊,宛若耳边敲响洪钟。”
约尔特伯爵的父亲是黑森公爵的家臣,海盗围攻玻璃湾港口时,他曾经救过黑森公爵父亲的命,自己却被箭射中肩膀,不得已截取手臂。他也因此被封为世袭伯爵。约尔特作为侍从来到黑森家时更是和黑森一起吃住,一起学习剑术和骑马打猎,黑森家从上到下都把他当自己人一样看待,他和黑森情同手足,后来又一同参加战争并获得荣誉。
约尔特的父亲去世,他回龙塞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由于路途遥远行程不便,两个好朋友天各一方,整整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约尔特时常向席德念叨起他和黑森分离时的场景:我们两个就那么并肩骑马行进,他的手搭在我们肩上,一言不发。我们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十年二十年不相见,心中都溢满酸楚。来到海边,直到我上船,直到船开动,他还握着我的手。直到走进齐腰深的水里,他还握着我的手。后来他的父亲连拖带拽才把他拉回去。我哭的不成样子,他却愣是没掉一滴眼泪……每当说到这里,父亲总是摇头叹气:“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又怎么能懂得我们之间的友谊呢。”
席德知道黑森的死对父亲是个多大的打击,他眼前又浮现出两个少年勾肩搭背骑在马上的情景。他手握剑柄,目光越过龙塞内大小塔楼,停留在高耸入云的刚德山脉上。“黑森公爵的仇,就由儿子替您报。”他口气坚决,他感觉父亲刚才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缓了一些。鹰之帝国内流传有一句谚语:当席德握住剑柄,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完成。戴瑞弗见状,只觉心中某根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间松弛下来,这种感觉让他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