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站在自己跟前的那个寸头男孩突然跑开了,言小年才将望着惨败花瓣的视线收回,将垂落的头抬了起来,目光幽幽,毫无波澜,往高处那片空白的地方看了一眼。
此时,一直跟她作妖的那阵风忽然的就那么静了,满树,满叶,满花的就这样,都安静了。
言小年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随即又垂下目光,将视线再次转向那些飘了院子满地的花瓣、落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将大大的帚面划过那些青石砖。
听着院子里沙沙沙的声音,司穆只觉得这些他原来喜欢吃的食物,现在吃起来突然就有些食之无味了。
司穆将多出的一个鸡腿还有一碗他原封未动的蔬菜汤推到莫东面前。
莫东原本趴在餐桌上,百般无聊的在和司穆胡拉乱扯,当然,所谓的胡拉乱扯只是莫东一个人自顾自的言语,司穆安静地聆听,当司穆突然将他留给他的鸡腿又推回自己面前时,他大脑突然停顿了半秒,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鸡腿还有面前那碗蔬菜汤。
“你推给我干嘛?”莫东抬起头来看着司穆问道。
“饱了。”司穆言简意赅的回答道,随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司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烦躁,他有些记挂院子里的那个女孩,她现在正饿着肚子,她正吃力的握着那把比她还大的扫帚扫那些落了满院的梨花瓣……
司穆走出去时,院子里的残败花瓣和已经枯卷的落叶已经被扫了大半,他的视线又落在不远处那个弯着腰正奋力将扫成堆的花瓣装进大大的袋子里,双手合在一起,一捧一捧的来回运送的瘦弱身板上。
倒是聪明。看到言小年奋力的样子,司穆心上灰蒙蒙的那一层薄雾,突然就云淡风轻了,他莞尔,心情瞬间就变得轻快起来。
感情这东西真的是挺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他不过就在阳光下看了她一眼,竟然就看进了心里。
当莫东啃完鸡腿喝完汤之后,出来时就看到司穆万年不变的速冻脸上露出了古怪又诡异的笑容。
春天的中午还是挺暖和的,可自当莫东看见司穆那个笑容之后就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从小臂一路爬上了背脊,汗毛根根炸起。
莫东一脸惊恐地望着司穆,半晌才哆哆嗦嗦扯了扯司穆道:“我说,大哥,你能不能把你脸上那抹春风化细雨的笑容收一收,我有点不习惯。”
司穆望着言小年笑的正开心,忽然听到莫东这不知道又从哪个悲惨电视剧里学来的欠揍话,弯弯的嘴角猛地一收,转过脸面对莫东时,只剩下一脸寒霜。
人人都会害怕的那张铁板的脸,到了莫东这倒是差点就让他喜极而泣了,他熟悉的司穆总算是回来啦!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恩公啊!
司穆板着脸,眼里隐约含着怒气还藏着一些羞恼,他将整个身体转过来面对着莫东,然后伸出手将站在门口的莫东一把推了进去,再将门很顺手的关上,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一套动作把被关进去的莫东惊的目瞪口呆,不由的怒骂一声道:“我操!色令智昏啊!”骂完,莫东觉得自己真有文化,这个成语是他昨天看电视的时候刚学的,他还记得是一个古装片,一个大臣两个手握在一起,弯着背,对着坐在高位的皇帝说,“陛下!臣惶恐誡言,冒死启奏,望陛下勿要色令智昏啊!”然后皇帝勃然大怒,命人将那个大臣拖出去斩了!所以刚才司穆这样对自己就跟电视里那个昏君一样,肯定是色令智昏了。
被司穆关在室内的莫东内心戏十足,可惜司穆毫不关心,正巧,一朵完整的梨花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在此之前它与上百上千朵梨花一样待在树上一起开的美艳多姿,每天努力的吸收着养分,牢牢的抓紧树枝分岔,就怕一不小心的就被风带走了,跟落在地上的那些小伙伴一样,被埋入土里,被埋进尘埃,可它看到了那个漂亮的男孩,他眼里望着被吹进风里的女孩,眼神柔柔,似它曾喜欢过的那一抹轻淡洁云,陡然它想靠近他们,于是乎,借着一股暖暖的,柔柔的春风,它放开紧抓着的树枝,奔向了那个长得如风和煦又凛凛清爽的男孩子。
随后,它便跟着那个男孩子,走向那个让他欢喜的女孩子,然后他伸出手,男孩的手很漂亮,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在他的手心里躺着同样漂亮的自己,它听到男孩对那个错愕盯着自己看的女孩说:“这朵梨花送给你。”
言小年是惊讶的,傻眼的望着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那只白嫩嫩的掌心里面躺着一朵如玉洁白的梨花,这一朵倒是跟别的不太一样,言小年看着这一朵白胖白胖的梨花,忽地,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司穆就看见对面女孩那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上,眉眼突然就这么全弯了,笑意盈盈,如星般灿烂。他的心情就更加好了,那双深幽幽的眼越发璀璨,就这样,将对面那个女孩看进了浩瀚星辰里,从此天涯万里只有一个你。
言小年笑着,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孩,他身形消瘦却又挺拔如松,第一眼看到他时不苟言笑若如老僧般的姿态,再瞧他时只觉得心酸如长江绵延不绝,他坐在屋瓦之上,就似一行白鹭徒留一只,千里单骑……那个遥远的男孩,此时他就面对面的站在自己面前,举着手心,递到自己面前,说:“这朵梨花送给你。”那如秋风爽朗般的嗓音又似道暖暖骚人心田的春意痒痒地划在了言小年心上。
她笑地更加灿烂了,笑地那般真,眼里含着泪,犹如那些决了堤的江河,奔腾而下,万千日子里来的委屈一日泻了干净。
她安静地望着他,笑着,哭着。
他也同样看着她,笑着,又疼惜了。
然后那些风又来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了花瓣,洋洋洒洒,风那么大,可是躺在司穆手心里的那朵梨花却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分毫却也没有让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