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乡勇啊!”阴鸷中年举手一挥,持刀随即往前窜,他身后的悍匪跟着闹哄哄的冲出来,其中一些人高喊着:“兄弟们,杀光了这些泥腿子,夺了他们的兵器,把他们的头颅都挂起来,好让他们知道我们白莲神教的厉害!”
难以让人注意的是,那些人其中喊得越响亮的,脚步越慢,那些没有喊叫的反而纷纷窜到前面。那周家门房这会儿没有人理会他,一看现场火爆,眼下就要大打出手,眼珠一转,高喊着:“我去后院喊人手出来帮忙!”嘴里说着,一转身就溜得没影子了。
冲出来的这些悍匪个个咬牙切齿,双目通红,神色狰狞,仿佛就像一群饥饿的野兽要择人而噬。那带头的阴鸷中年心中笃定,说来这悍匪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曾多次与官兵对过仗。
在他记忆中,自己曾带领兄弟冲击过明军阵势,很多时候没冲到官军面前,那些明军豆腐兵就溃散了,就算有一些家丁也挽救不了他们的命运。在其明军里面,越是官大,越是第一个跑。
现在他再注意眼前这些乡勇,果然其中几个人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本来整齐划一的一排长矛,顿时散乱起来,而自己这边都是这几年历次官府围剿中留存下的精英,每人手上都沾染过不少人命,论悍勇,这些乡勇哪里是自己兄弟的对手?只要够凶狠,只怕一个回合之下,对方就要溃败,到时候就是杀羊的时候了,想到这里,那阴鸷中年心下更是自信满满。
看着对面悍匪们张牙舞爪的扑来,于望冷笑,厉声喝道:“众军听令!此战有进无退!有我无敌!杀光匪徒!”
听到最高长官下令,场中两队青壮,不假思索跟着大吼:“杀光匪徒!杀光匪徒!”
在众青壮的齐声怒吼下,一股集体的力量顿时充溢了整个团队,众心齐,泰山移!这士气顿时起来了,本来那几杆颤抖的长枪也稳定起来,各人战意昂扬,苦练近两个月,不就是等着今天?
场边猛然响起一尖利的喊声:“火枪队听令!开火!”这却是卢德胜涨红着脸在大声下令。
“啪”“啪”枪声密集响起,只见场中俩侧一股股白烟冒起,伴随着冲过来悍匪齐声惨叫,他们纷纷中枪摔倒,身上或多或少的多了几个血洞,鲜血狂飙。其中一个悍匪倒霉透顶,直接脑袋中枪,就像那打烂的西瓜一样开了瓢,一时间,红的,白的,四处横飞。
躲在墙角的周秀才突然感到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看到满手红白,就像一个在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遭受过他人侮辱的妇人般,尖叫一声,两眼一翻白,痛快的晕了过去。
随着悍匪们的纷纷倒地,他们冲锋的脚步也戛然而止。那阴鸷中年倒是幸运,这一轮枪击没有中弹。他环顾四周,嘴巴大张,简直不能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同冲出大概十一人,眼下包括他自己就剩下三个人。
而中枪一时不死的悍匪们身上,大都开了碗大血洞,只是伸手去捂,但那鲜血狂涌,哪里捂得住?鲜血不绝只从他们手指间迸流了出来,此时满地鲜血,在隆冬时节下腾腾的冒着热气,加上悍匪们的痛苦惨呼,犹如人间地狱浮现世间!阴鸷中年神情恍惚,嘴里呐呐的道:“直娘贼!这,这是什么火枪?犀利如此?”
说来这大明官军的火铳,这阴鸷中年见多了,大都击发是软绵无力,有时候那枪膛里飞出来翻转着跟斗的铅弹,用肉眼都能看到!还有动不动就是炸膛,大明官军开枪时,大都扭头,双手伸展持枪,让枪身远远离开自己,丝毫没有准头!
其实如果人们胆子肥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战阵上直接让官军火铳轰都没事。所以这火器在他眼里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对面乡勇两边的火枪队他是早就看到了,心里根本没有当回事!万万没有想到这汉家屯私家打造的精良火铳,尤其眼下是抵近了开火,威力大到一至于斯!
面对如此惨状现场,连于望的眼睛都直了,嘴里不自觉骂出后世江南地区名骂:“娘希匹!······”
不懂这些理工专科知识的于望当然不知道其中详情。不要小看这个时代的火器威力,更不要以为这是火器刚刚起步的时期,就可以加之为“土火枪”的蔑名。后世有句名言:不要不把村长当干部!
这个时代的火枪细长的铳管使火药在膛内燃烧充分,可以产生较大推力,弹丸出膛后的初速较大,获得低伸弹道和较远的射程,这是其一。
其二,火绳枪击中目标时的效果,往往会令人作呕。因为发射出去的弹丸是手工锻造的铅子,结果常常会有瑕。手制的铅弹丸在射进目标体内时,很容易就会爆裂,造成重创。火绳枪铅子在目标的体内行进速度也十分缓慢,所以几乎所有的能量都会传送到目标物上,造成震波效应。手、脚被击中,但因震波效应而死的例子也颇为常见。
相较之下,现代的子弹行进速度较快,有时还会射穿目标物。其行进能量不会扩散到被击中的人身上,也不会在弹孔处爆裂成碎片,经常性的后果是贯通伤。
所以,眼前这些悍匪们的悲惨遭遇,是注定的。死里逃生,还站在阴鸷中年身边的两个悍匪此时脸如土色,刚开始那耀武扬威的嚣张早就远远抛到爪洼国去了,转身就跑,嘴里气急败坏的叫嚷着:“点子扎手!打不过!”,“兄弟我先走一步,白白送死,俺不干!”
场上那阴鸷中年脸色死灰一片,一眨眼,身边的兄弟死的死,跑的跑,场上就剩下他一人,这么窝囊和莫名其妙的战败,他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此时他倒没有跑,心中只是滴血:“这么多百战幸存的教众精英啊!就这么白白的,没有一点意义的死在了火枪面前!”
“罢了!今天我就战死在此,也和身边的弟兄一起上路,如此路上倒也不寂寞!”阴鸷中年倒是个百折不挠的狠角色,越是绝境,他就越是凶悍,以往不知道多少次,拼着亡命的劲头,死里逃生!正当他绝望中,做着困兽犹斗的念头,身后传来两声惨呼。
同时,一道阴阴的声音喝道:“如此贪生怕死,为我神教所唾弃!活该杀了以正教规!弟兄们,不要怕,这些鸟铳已经开过一次火,现在都成了烧火棍,趁着现在,给我冲上去杀啊!”
“谨遵堂主玉音法旨!”,“杀啊!”“冲啊!”“杀光这些泥腿子!”一时间,这所谓的堂主杀人立威在前,鼓噪打气在后,场中噪声大作。
原来,这周家前院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后院里的悍匪们又不是聋子!此时在教中堂主的带领下,连带周家家丁,倾巢而出。
眼下确实,在卢德胜的命令下,那些火枪手正手忙脚乱的清理枪膛,重装火药,一时半会还不能马上开火。
一时间,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一群亡命之徒手中狂舞着兵刃直扑而来。梅仁信大声喝令:“抬枪!杀!”
“杀!”青壮们手中来他们长枪每天的训练只有一招,每人不知道把手上的长矛突刺出去了多少遍,在梅仁信的喝令下,残酷的训练让他们本能地发挥了作用,脑子里再也没有其他一点念头,他们只是长矛用力刺出。
“抬枪!”“杀!”,“抬枪!杀!”
“杀!杀!杀!”
悍匪们们叫喊着冲杀上来,听着梅仁信的号令,青壮们也红了眼,悍匪们是多人拥来,还是单人冲来,他们统统无视,才不管他们的刀术是多么的华丽,剑术是多么飘灵,只是听着命令一起举枪刺去,而且出枪迅猛有力,犹如毒蛇吐信,下口地方阴毒,取得都是眼,喉咙,心脏等要害,深的“稳,准,狠”三字精要!
“啊!”“我的娘咧!”······,场中惨叫声不断响起,“噗哧!噗哧!”长枪入肉的声音令人胆寒,这些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对上这些只练了近两个月长枪的青壮,唯一结果就是身体个个被刺穿,身上的血窟窿鲜血狂涌,撕心裂肺地叫唤着摔倒在地。
眼见场上如此血腥,尸体遍布,血流漂杵,一条条人命轻易的烟消云散,而罪魁祸首就是于望。饶是刘捕快见多识广,看到这些青壮犹如杀神,割麦子般的一排排收割人命,他脸色苍白,克制住了想要呕吐的欲望,干干的嘴巴里如同着火了般,心里庆幸:“老天保佑,这望哥儿还好是自己亲戚!不,以后可不能没大没小的,该称呼为:于百户!于大人!”
场中战斗一交上手,直接就激烈到了高峰,双方高呼酣战,咬着牙狠斗!但是青壮的长枪阵犹如吞噬人命的怪兽,冲的越猛的悍匪死的越快,他们吃亏在都是操持短兵刃,还未够着敌人,一个个被长矛刺出了血窟窿,惨叫着倒毙,死不瞑目!不一会,这第二波的悍匪就被长枪手青壮屠戮了大半。
众悍匪们终于胆寒,纷纷止步。“哇呀呀!”此时白莲教中一个环目豹眼的大汉气的哇哇大叫,他自负自己武艺出众,咆哮着单人冲阵。
亏得此人身材高壮,满脸横肉,他手中拿着鬼头大刀,看着就凶悍无比。他手中大刀挥舞的好似急转的风车一般,居然硬生生的冲入枪阵,他也眼疾手快,手中大刀一晃,磕开一根迎面而来的长矛,紧跟着向前逼近。他咬着牙,恶狠狠的想着:只要近身了乡勇,十个人都不够他一个砍的!
他还没有想完,迎面又有两根长矛急刺过来,他急忙横刀挥挡,亏得他左右挡格,运刀如飞,却防不到第一次格挡掉的那一根长矛又闪电般的刺来,自己刀势已经用老,这次长矛直刺却是来不及招架了,那长枪如毒蛇吐信,直接突刺在他胸膛,那枪头顿时没入他身体半截。
还没有等他惨嚎出声,后面那格挡掉的两长枪又闪电般的重新刺来,“噗嗤!噗呲!”这次中枪的地方是咽喉和眼睛,他这回是想叫也叫不出了,倒地死亡之前,兀自想着:“直娘贼!这些乡勇出枪如闪电,前左右三方进袭,着着往死里下手!如何抵挡的了?!”
随着这汉子的死亡,阴鸷中年惨呼一声:“二弟!哥哥为你报仇!”此时在幸存的的悍匪中,一个面貌清癯,有点仙风道骨的老者喝道:“且慢!莫要冲动!”
阴鸷中年却是不管不顾,身子一矮,使出一套“地躺刀”法,手上的刀光只是护住全身,滚将过去。
“杀!杀!杀!”,开始作战时,青壮战阵第二排基本上只是戒备,鲜有出手,但此时第二排长矛也开始吞吐,稍低下枪身护着第一排的下盘,加上第一排的长枪,密密麻麻,雨点般的只是往地上攒刺。
“啊!······”惨呼声中,阴鸷中年浑身是血眼,大睁眼睛,死不瞑目!余下的悍匪们起了一阵小骚动,脚步只是不住的往后蹭。
此时的青壮们,个个面色沉毅,手中的长矛鲜血淋漓,维持着战阵的森严,他们心中却是狂喜!刚开始时,说实在的,他们只是机械的随着梅仁信的口令,做着平时训练了几千次,上万次的熟悉动作。但随着战斗开始,他们发现自己只需要将长矛对准眼前的目标突刺,敌人很难冲破阵列。
自己即便面对强敌偶尔刺杀失败,露出空隙,可身边有战友,身后还有战友,没了自家一根长枪,还有身边五六根枪支援照应。
原来于大人的那些训练真的有用!经历过了这样的血腥杀戮,他们迅速完成了从泥腿子到军人转变,信心勃然产生,握住长矛的手愈发坚定,脚步愈发沉实。
剩下大约还有六七个悍匪,他们围着那堂主,颤抖着声音道:“堂主!眼下怎么办?!”
这老者倒是仙风道骨惯了,此时还保持着风度,沉吟着道:“这乌龟阵颇为扎手!怪哉?以往这朝廷官军也是这乌龟阵型,可是怎么没有这么厉害?有了,近身不得,就远程攻击,你们有使用弓箭,暗青子的,统统使出来,手上有兵刃的,都给本堂主甩过去,我就不信,打不破这乌龟阵?!”
悍匪们听闻命令,个个脸有难色,哪里舍得把手中的兵器扔出去?没了利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这时,老者阴阴一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这么斤斤计较,就等着受死么?只要乌龟阵散了,你们还怕什么?还有我神教中的规矩,不听上座指挥,什么下场?”
在老者的威逼利诱之下,剩余的众悍匪发一声喊,有暗器的,纷纷打出暗器,没有暗器的,手中的兵刃直接往枪阵上砸来!
梅仁信急急下令两排枪兵把长枪都在空中舞动起来,虽然长枪舞动时,挑飞了不少飞来的兵刃,但是还是有个把漏网之鱼。其中一把短刀就只朝着一个青壮的头上砸去,而军纪的森严却已经是这些青壮骨子里的铭记。
只见他头微微一偏,让开了头颅要害,那短刀却是老实不客气的插在了他的肩头,闷哼声中,鲜血直流,这青壮纹丝不动,只是咬牙忍着剧痛。此时还有不少青壮中了悍匪的暗器,纷纷受伤流血。
于望一看,这还了得?随即下令:“众军听令!前进!攻击!杀!杀!杀!”
“杀!杀!杀!”青壮们齐声怒吼,平端着长枪,开始涌动,其中那些受伤的青壮纷纷咬牙坚持,只见两个枪阵虽然如波浪般前涌,但是阵型却是丝毫不乱。
仙风道骨的老者终于色变,受创后不溃散,反而大举反扑攻击!行进中还保持阵型如山的军伍,这是咱大明的“乡勇”?
尤其令众悍匪心胆俱裂的是,那两侧的乡勇火枪队明显已经做好准备,都端着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们瞄,同时场中那听过一次便永生难忘的尖利声音喊起:“火枪手听令,准备开火!”
“败了!败了!”
“风紧,扯呼!”
“乡勇厉害!大伙儿,逃命啊!”······
一片叫嚷中,剩下那六七个悍匪,狼奔豸突,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纷纷掉头就跑。尤其是那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手脚出人意料的麻利,头一个就溜得不见踪影。
刘捕快目瞪口呆,悍匪这就逃了?
本来一直站在后面犹如泥胎佛塑般,一直不动弹的他的三个手下突然还阳,纷纷挽起自己袖口,骂骂咧咧的靠了近来,嘴里骂道:“直娘贼!逃得倒挺快,这让老子怎么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