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门房不是没看到外边一大堆人,但是他一直在下码头庄狐假虎威,嚣张惯了,再说自家主子周秀才是什么人?说难听点,只要周秀才平时打个喷嚏,这下码头庄都要震三震,人再多,还能反了天?
他在周家做门房做久了,这脾气也大了起来,再说眼前不过是庄里里长这种货色,平时习惯了赵天齐在周家卑微屈膝小心伺候的模样。今天这自己话说出去,别人不听使唤不说,还猛烈的敲门,顿时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尤其对象是他平时随意欺凌的赵天齐。
他骂的口沫横飞,手指只是一直往赵天齐额头上捣去,骂到兴起时,甚至跳起脚来。
如此凶恶的奴仆,在周家不过是个看门的而已。上有其主,下有其仆,由此也可以想象他的主子平时更是横行乡里,嚣张跋扈,十倍于之了。
那门房兀自跳着脚骂的高兴,冷不防突然一人逼了上来,一挥手,手中的刀鞘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脸颊上。只听他一声惨呼,几颗大牙从口中飞了出去,同时身体被击飞倒地,成了滚地葫芦,直接滚进院子里。
打人的正是于望,教训了恶奴后,他大步跨进院门,身后青壮们紧随涌进院子。
“来人呐!打人了!”那门房爬起来,手捂着脸,嘶声大喊,不时立刻有三个家丁模样的人从里院跑了出来,本来他们出来的时候也是气势汹汹,手中或操持棍棒,或抓着腰刀,但一出来就看到于望大马金刀,坦然自若的站在院中,身后也是有众多人手,一时间也摸不清情况。况且于望在庄里谁人不晓?俱是止步,都不敢上前。
“真真是反了这些泥腿子,他们打人了,你们还不上去往死里打?”那门房躲到那三人身后大喊,这时一名脸色阴鸷的中年人从里面快步走出,随后又跟着七八个人,俱都是短装打扮,个个身子强壮,手里操持着家伙,横眉怒目的,看起来都是很不好惹。
院子里周家的几个人看到这个中年人,都顾不得于望,连忙行礼问安,都是恭敬的叫唤“香头”。
“怎么回事?不知道堂主他老人家正在休息吗?”那阴鸷中年人皱眉问道。闻此,那门房就像找到了靠山般,捂着脸,上前口齿不清的述说自己悲惨的遭遇。
“好胆!你是什么人,敢在周府如此放肆?”阴鸷中年人上下打量着于望,毕竟是道上混的,眼光见识就长了那门房一大截。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上周秀才家的人,不是失心疯也定是背后有人指使,一定要先问明白了再做计较。
这个时候,周家的三个家丁才想起周家平时在下码头庄的威风,此时有了这“香头”撑腰,都及时的面露愤怒神色,一副忠心为主的摸样,拿眼看着“香头”,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动手,刚刚第一时间没有表现出自己对周家的忠心,现在要及时挽回影响。
都说狗仗人势,看到自己这边人出来不少了,胆子便肥了。那门房更是在院子里找了根短棍拿在手上,尤其搞笑的是,他混混派头十足,手中的短棍在左右手上来回倒,嘴里含糊的喊:“谁?他娘的!刚刚是谁在打我?谁?还有谁?现在还有谁敢打我?!”
周家不大也不小,这时里面脚步声又响起,却是周秀才自己本人到了,他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身为乐亭县一霸,尤其上下关系层层交织打点。他对于望的了解要超过院内的所有人。
先不要说于望本身自己的武力,明面上,乐亭操守十分赏识于望是肯定的了!背后还听说于望和官场上面某一巡抚似乎关系匪浅,要知道大明的巡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一省军政一手抓的封疆大吏!既然于望有这样和上面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足以让人忌惮。
但周秀才也不肯放下架子,他觉得自己身有秀才功名,背后家里又有举人身份的伯伯撑腰,去衙门连县尊大人都要设座看茶,面对一个百户贱军汉,没什么害怕的。再说自己和于望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得罪过于家。这于望莫名打上门来,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气呢!
“于百户!你我贵为乡邻,同枝同叶,本该彼此帮衬,彼此扶持!繁枝茂叶,共同富贵,共同壮大!更有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今天你这么打上门来,哪怕可有给我留了一丝面子?我周某人哪里又得罪了你?还望指教!若是无理取闹,我周家也不是你家的后菜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心中气极,此时声色俱厉!
“周秀才误会了!”于望突然笑着一抱拳,和气的说道:“于某听说最近周家做了天大的一番善事,所以特意前来道贺!未成想,这一来就有你家恶狗挡道,不得已只好帮周家伸张下家风,莽撞了,呵呵,莽撞了!”
善事?周秀才和那阴鸷中年人都愣住了,这两人自出娘胎以来到如今,做的恶事是数不清,也记不清了,奉行的真理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善事,如果自己真的做了善事,那还是自己吗?
但是周秀才明白了一点,起因之一,大概是自家门房不知什么缘由得罪了于望,当下冷笑道:“我周家门风不正,这么说来还得谢谢你于百户的匡扶了?来人,把这奴才拉下去,狠狠的打!但是,就算是我周家的狗咬了人,也要周家自己处置,这眼下我给了你交代,你是不是也给我一个交代?”
听闻此言,“邦”的一声,那门房惊的手中的短棍失手掉在了地上。
“不用谢!不用谢!”于望转而冷笑着继续说道:“听闻周秀才急公好义,心怀大慈悲,组织了个什么鸟香会,请来了什么鸟大师,更要体恤乡民,邻里互助,如此你便要散尽家财,卖掉宅地,所得银子全部散发给贫苦大众,此事可是有的?大家听说了之后都称赞周秀才你的善心。这不,我于望景仰之下,眼巴巴的就来道贺了嘛。”
周秀才心里打了“突”,这秘密传教事,实在是见不得光,这于望今天是来讹诈勒索?还是另有所图?同时他心中也是隐隐后悔,后悔当时不该结交了这些妖人,眼下这大麻烦上身了。
“这位于公子,我神教信众千千万万,又有神佛庇佑,你这般不敬,小心招来大祸啊!”阴鸷中年人厉声恫吓,亏他眼尖,一眼就看到躲在人群后的赵天齐,冷笑道:“今日之事,原来是你赵天齐起的头!”
“你赵家本来迷途知返,受过佛恩,已经在佛前留名!现在又出尔反而,叛教出卖教众,说不得,这些已经被佛爷记在心中,你这样再三反复的小人,以后不仅去不了无生老母的真空家乡,死后还得下阿鼻地狱,拔舌耕犁,抽肠锉斩,炙铜灌口,热铁缠身,永世不得超生!”
本来这都是虚妄胡说,可在这人嘴里阴森森的说出来,却活灵活现,让人仿佛真的已经置身地狱当中,他说了这么几句之后,赵天齐脸上已经有恐惧的神色。这阴鸷中年人又阴森森的对于望道:
“大劫在遇,黄天将死!!苍天将生,日月无光!白莲下凡,万民翻身!于公子,如是你眼前幡然悔悟,净衣入教,这还来的及!”
“哈哈哈!”于望长笑,喝道:“你们这些魑魅魍魉,装神弄鬼倒是有一套!地藏王菩萨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看他老人家却是错了!像你们这样的恶人下了地狱,就活该永世受苦,永世不得超生!”
同时于望心里却在惊叹,这些神棍别的不说,口才还真是了得!与其让这些妖教蛊惑为害世人,不如自己创立一正教,来教化扶助世人,此时他心里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当年来于家骗饭吃的那道士。
心里思索,但于望嘴上却是厉声喝道:“列阵!今日我于望要犁庭扫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凡是不跪地投降者,杀!凡是持械顽抗者,杀!凡是拒捕逃跑者,杀!”
口中一连说了三个“杀”字,此时的于望杀气腾腾,由此带来了压抑的气氛笼罩了全场。
场中一组长枪手青壮接令,纷纷上前,由于院地狭小,他们自觉的组成了两个三三小阵型,而卢德胜带领的鸟铳手则是散布两侧,点燃了火绳,蓄势待发,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平时严酷训练下的成果,众青壮执行的是有条不紊,迅速有力。一眨眼,周家里的人眼睁睁的看着对面战阵的形成。
这两个小阵型的长矛前后只是紧紧挨着吐出,犹如两个张刺的刺猬,每个小阵边分别立着梅仁信和王力压阵,李舒此时却是不在此地,早先就派去了周家后门指挥。
都亮了家伙了,加上于望此时嗜血的那红红眼睛,场中气氛格外紧张,周家的人马也纷纷亮出了兵刃,大战一触即发。
那周秀才平时哪里见过这真阵仗?眼看就要发生杀人流血,一阵屁滚尿流,连跑带爬的直往墙角躲,口了没命价的喊:“望哥儿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闯!”阴鸷中年脸色一沉,阴笑着道:“大伙听好了,大明官军我们对阵还少吗?况且这些乡勇?看着倒是整齐,有点花架子,但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豆腐兵而已,大家一冲就散了,等下不要杀的太狠了,吓到了他们就不好了!”
“嘿嘿嘿!”“哈哈哈!”阴鸷中年带出来的手下俱是捧腹狂笑道:“对极!对极!”
看到大战一触即发,刘捕快此时倒是有种,大步向前,和于望并肩而立。他那三个手下则是犹犹豫豫,粘在原地不敢动弹,那赵天齐早就眼睛一翻白,一屁股坐倒,嘴里喃喃道:“祸事!祸事!鬼迷心窍,今天我闯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