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去印度学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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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辗转东南亚:美好需要痛苦的思索(3)

普宁说附近的印度神庙这几天都有教徒提供免费午饭,于是我跟着他一起去蹭饭。我们和其他缅甸人一样,乖乖地席地而坐,用手抓着铺在芭蕉叶上的印度餐。我以为这真的是承蒙了湿婆神的恩德,吃完后可以抹嘴走人的。结果却看到普宁走到庙宇中央,往捐款箱里放了10美金。普宁温柔体贴地回头说:“我捐的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顿时被普宁高尚的人格震到了。

谁的心能够免于伤害

我和普宁都坐车去曼德勒,但不是同一辆。抵达曼德勒的时候,我还在想,普宁同学住哪里了呢?

曼德勒是一座多么无聊的城市啊,千篇一律的沉闷市容,让我像身陷迷宫一样茫然。我真没有想到曼德勒是这样的,满街都找不到一家小资情调的餐馆。“美”这个东西在曼德勒市区似乎是不存在的,它有的就是单调的重复。曼德勒的市容真应该好好批评一下,没有绿化,街道也没有铺好水泥,全是灰扑扑的感觉。

街边的房子都是一样的,布局有些类似越南的河内,一块一块的,每个十字路口都有编号,一定要记住编号才能摸回去。可惜我又是个近视眼,于是就在看不见编号的曼德勒,像只被掐了头的苍蝇。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邂逅普宁的,并承蒙他把我捎回了旅馆区。我们住的旅馆只隔了五分钟路程。我住RoyalGuestHouse,豪森也在这里。

曼德勒所有的美都在郊外,最美的是阿玛拉普拉的乌本桥。这座长1.2公里的柚木桥历经200多年风雨,至今不朽。闲来无事,我把乌本桥慢慢地走了一遍,在桥上看到的是一幅缓慢从容的市井图:推着自行车眉目忧戚的中年人,牵手的年轻小恋人,戴草帽的乞讨者,一群朱色僧袍趿着黑色拖鞋的青年僧侣……我端详了一会,觉得夕阳慵懒无力,应该看不到传说中的日落乌本桥。于是慢慢地穿过那些宁静的寺庙,准备回曼德勒去。半路无意中转过头,看到天那边彩霞满天。如果我再多等等,那么乌本桥的美会一直铭刻在我的心里--可这并不重要,我也并不为自己错过了日落而感到遗憾。我总是想让自己接受那种“既然错过就说明不属于我”的论调。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不必属于我,就像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也不属于我一样。事实上,我确实更喜欢事物本来的样子,没有任何装饰也无所谓。次日和普宁一起去吃饭,我俩找了很久,也找不到雅致的餐馆,就随便吃了一顿。普宁这个具有高尚人格的绅士,又把单给埋了。

饭后我们在无趣的曼德勒散步。皇宫附近的护城河总算稍稍耐看些,于是我俩就坐在树下聊天。普宁说起上次旅行时,他遇到一个离他家乡很近的姑娘,他们在旅途中恋爱了。回去后他帮那姑娘找工作,请她搬来一起住,后来却发现她一直撒谎,还劈腿了。他非常伤心,与这个满口谎言不忠的女人分手后,搬回家和妈妈住了一段时间去忘记这段糟糕的恋情。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说起那个姑娘,他仍然嘴唇颤抖着才能吐出个“bitch”,说完了还痛苦地沉下头。可怜的普宁,像他这样善良温和的谦谦君子,会被坏女人拧碎了心肠似乎再正常不过。谁的心能够免于伤害呢?

如今我回想起曼德勒,就是普宁坐在皇宫护城河边伤心的样子。在世界的另一边,另外一个时空,那个姑娘会不会清楚地知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我想去锡袍。我有地名癖,见到了美丽的地名,就想把它变成立体的。锡袍的名字如此动人,好像在远处亭亭玉立,吸引着我前往。从曼德勒去锡袍,要经过一个叫眉苗的地方。眉苗曾经是英殖民地避暑胜地,保留着许多殖民时期的豪华古宅,教堂掩映在密密的树叶之间。我去眉苗的时候下着纷纷细雨,半路上还买了只西瓜,于是就抱着西瓜狼狈地寻找旅馆。所幸选项并不多,我很快就钻进了一家平平无奇的旅馆。楼下住着一对夫妻,丈夫是台湾人,妻子是温柔的缅甸姑娘,4岁的女儿长得像母亲。台湾人在缅甸做了十几年的木头生意,在缅甸置业买房,因为是外国人的缘故,全部写了妻子的名字。听到这里,我想,有时候婚姻就是“我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在阴雨的眉苗无事可做,于是就去看电影院。没有人向我要票,我就堂而皇之地坐下来。正在放映的是一部镜头感颇为陈旧的印度电影,我闲闲地看着,打发掉了大把时间。而后,我漫无目的地把眉苗逛了一圈,在泥泞的街道里穿行,去一家华人商店里买了双袜子,还在当地最好的咖啡馆发了很久的呆,旁观眉苗特有的四轮小马车慢慢地从街头驰到街尾,总算把这虚无缥缈的半天光阴挨过去了。

次日一早,我坐火车去锡袍,因为旅行指南说从眉苗到锡袍是缅甸最美的线路,车厢颠簸得像野马似的--我就是冲这话去的。车票执行双轨制,外国人3美金,缅甸人则便宜得像不要钱一样。

我为这3美金付出了代价。起先一切都很好,车厢确实左摇右摆,频频擦着路边的树木,个别树枝调皮地掠进了车窗,颇有野趣。突然,火车停了下来,一股奇怪的烟雾冉冉升起。人们纷纷跳下火车去看个究竟,出状况的是前面那节车厢,它脱离了轨道。

时间戛然而止,所有的缅甸人都很平静,对于面前的困境并不在意。我摸不着头脑,在一片茫然中找到了一个外国老年旅游团。导游是个缅甸青年男子,一口流利的英文,眼神善良友好。他说这种情况需要七八个小时的时间才有可能修好,所以他打算联系旅行社派汽车来。

我立刻明白他是我的救星,就请他捎上我。于是,这帮老年旅游团就多了个黄皮肤的我。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坐火车的打算,旅游大巴接了全部人去另外一个火车站,在那个偏僻的小站等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等来专列。于是我们只好重新上车,直奔拉修。我在锡袍下车,他们则继续开拔,前往更接边中缅边境的拉修。

不需要餐巾纸的女人

我对高原小镇锡袍一见钟情。但凡高原,人的动作就会慢一些,同样地,时间也会随之缓慢慵懒。街边的古榕大得就像神仙撑起了绿色巨伞,人变得微若虫蚁,连个人的哀愁也不再重要了。仰头欣赏着树枝在淡蓝的天空里划出的婉约身姿,它们的轻描淡写是多么惬意舒展。

我住在锡袍最好的一家旅馆里,阿尔及利亚人艾略特也住在这里。我们终于再度见面了,相逢一笑。

艾略特骑自行车带我去掸宫,我念念不忘的就是锡袍的这座宫殿。它建于1924年,曾是皇族住宅,那里应该还有一丝没落贵族的余韵吧。驰过一条杂草丛生几不可辨的羊肠小道,良久才抵达一道紧闭着的铁门。

我指指边上的断墙,对艾略特说:“我们翻过去吧。”断墙并不难翻,进入杂草丛生的院落后,我正要向远处平平无奇的掸宫走去,突然传来一阵迅疾的狗吠,几只健硕的大狗冲了出来。我一边尖叫着“不要逃,不要逃”,一边却在恐惧感的驱使下飞一般地逃跑了--手脚利落地翻过了墙。后来被艾略特取笑:“逃得这么快,还在喊不要逃,你矛盾不矛盾啊!”

我劝告自己不要紧张,身体却本能地紧张,好像已经预见了逃得不快大腿被那帮看家猛狗死死咬住的惨状。那个瞬间,自我被惊恐地分裂成了两个人。

掸宫看不成了,艾略特便提议去看瀑布。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在一片世外桃源里,溪水涓涓地流淌着,一群没有主人的牛悠悠地涉水而过。稻田茂盛得像忘记自己迟早要被收割似的。艾略特把自行车随意扔在河边,与我并肩继续往前走。

半途时,他的裤管被泥水溅了一下。他看了看我:“你有没有……”“什么?”

“不用了。”他笑了笑,“你肯定没有。”“什么啊,你倒是说啊!”我最恨别人说一半吞一半。“你肯定没有餐巾纸。”艾略特肯定地说。我愣了愣,他确实说对了。像我这样大大咧咧的背包客,不需要餐巾纸这种东西。手脏了就洗一洗,洗完了甩一甩,或者直接抹在自己衣服上。艾略特嫌对我的论断还不过瘾,又感慨地强调了一下:“你就是那种不需要餐巾纸的女人啊。”自从我爱上了印度,连上厕所没有餐巾纸也难不倒我了。我判断对方是不是“印度控”最为重要的一条金线就是“你上厕所用纸吗?”我有几个朋友已经达到了这条金线。他们天真又欢喜地说,像印度人那样使用左手真是感觉好极了:由衷地和左手达成了和谐,不但省钱,还兼顾环保。据说印度人得痔疮的很少,也是因为不用厕纸擦屁股的原因。我自己努力攀爬过金线,觉得还是用纸比较好,但如果身陷没纸的困境,也可以怀着“那么就纯天然一下”的心情,毫不见外地招呼左手了。

餐巾纸所代表的文明准则,在我如今的思维体系里,渐渐被解构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天然更为洁净的水。

我这个不需要餐巾纸的女人,和艾略特一直步行到了铁轨深处。这是一条使用率很低的长满野草的轨道。艾略特说:“我们站在铁轨上走路吧。”

夕阳西下,我们各走一边,慢慢地走在铁轨上。我的平衡感很差,不断地倾倒。回头远望,不知道那列出轨的火车今天能不能修好呢。

一定要在东京的街上啊!

次日早上出来吃早餐,一个德国人闪了出来,说在火车站见过我。他问:“我一直没有再看见你,你怎么到锡袍的?”我老老实实告诉他,我搭了老年旅游团的汽车。他拍拍额头:“天啊,我都不知道可以坐汽车来。火车上没有人会讲英文,我就傻傻等了8小时。不过缅甸人对我很好,都给我吃东西。”

缅甸人再好,我也不要等8小时。即使那个缅甸导游不捎我,我当时也已闪念要改搭汽车了。往坏里说,我没有耐心;往好里说,我懂得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