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去印度学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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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回眸印度:前世的隐喻(1)

鹿野苑中心比加德满都要宽松多了

佛祖首次传法的鹿野苑距离瓦拉纳西只有十公里。我在鹿野苑报了内观禅修的课程。Om找了个开TUTU的朋友送我过去,顺便他也去看看郊外风光。我一路念叨着要买只手表,终于在一家杂货店买到了,劣质,但实用。我再也忍受不了没有手表的禅修课了。

Om回去了,我办完了入住手续,在鹿野苑的禅修中心转了一圈,此地位于偏远农村,建在一片稻田中间,显得宁静优美;面积小巧玲珑,草坪划分为男女两部分,散步休息时可以分开。

前来参加禅修的总人数有32位,14位为女性,其中3位女性是旧学员,我就是其中之一。外国女生还有3个,一个日本人,两个美国人。鹿野苑中心比加德满都要宽松多了,充满着一种祥和从容的气氛,迟到早退没人管,吃饭也可以随意添加。不像加德满都禅修的时候,义工们都像监工一样紧紧地盯着每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如果贪睡是一定会被抓回大厅的。当然了,严格有严格的好处。这里其实不需要手表,冥想大厅有个大钟。

鹿野苑的另一好处是,每个人一个房间,享受到独立卫浴的待遇了。房间里有两张床,为了充分利用这种豪华,我把两张床都铺好了,一张用来晚上睡觉,一张用来午睡。后来发现这种分法是不现实的,就把午睡的床改成了扔东西。

吃得也好,因为人数少,怎么着都供应充足。我总是第一个吃饭,长期霸占着我认为的最佳位置--对着窗,吃饭时能看到窗外风景,当然,有时候看到的是蜥蜴趴在玻璃上,呆呆地看我吃饭。

把禅修的过程以及梦境都用笔记下来

第一天,打坐时有混浊厚重的雾感。第二天,这里的管理实在很宽松,基本上都靠自觉,于是就不自觉地破了戒,决定把禅修的过程以及每天的梦境都用笔记下来。我对自己,也有好奇。我几乎每天都要做梦的,想看看那些瞬间即逝的梦境到底是些什么。禅修和做梦有类似之处。在这种静默的生活里,感官都被敏锐地集中压迫在脑海里了。

晚上听完开示回房,忽然之间,眼前又出现了幻象,看到了层层雾裹的原始森林,以及史前动物。说不出名字的怪兽,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着,看不到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密集恐惧症似的花朵,恶心的皮肤。也有极美的瞬间,看到了壮观的海上日出景象。

凌晨从梦里惊醒,梦见船在浅滩搁浅了,我站着那里找鞋子。一群人想要让一个穆斯林男人帮我,把他丢进河里,我把他扶起来,请他离开。他最终没有帮成我。有一个道士也想帮我,我一边打坐一边发抖,道士给我吃了类似于蜜枣的东西,让我去买一种乌黑色的筷子。突然惊醒过来。

第三天,打坐时看到原始森林、瀑布、海洋,继续出现各种史前动物,如鸭嘴兽、鳄鱼、始祖鸟,以及寺庙。我看到了一个中东阿拉伯男子,穿一身白衣,有胡子,倚着类似于桥洞的地方,看着我。心念一牵,泪水哗哗直下。好像他知道我懂,我哭得那么凶,好像我也真的懂。可他到底是谁呢?是前世我喜欢的人,还是前世的自己呢?

森林,数层厚厚的落叶,雾中的森林,路边的石堆,没有人。然后看到了我一个埃及朋友变成骷髅,继而成灰。

午睡时梦见姐姐。晚上梦见赤名莉香,梦见妈妈,梦见我在买零食。第四天,禅修时看见海洋里的潜水艇沉了,史前怪兽出现在海洋里。咦,这家伙还是双栖的呢。潜水艇沉了,有一男一女落水,女的溺毙了,男的抱女的同沉海底。

见一男子,黑色皮肤。又看见一个非洲侍者,见一长发长裙的亚裔女子坐在台阶前,好像漂亮又好像不漂亮。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想吃零食,尤其想吃酱芒果。坐在后排的老太太手上挂了二十只镯子,整天环佩叮当的。真想跑过去请求她摘掉。傍晚散步时,老太太突然从身后拍我的肩傍跟我说话。我看着她,没听懂,也没回应。昨天她已经在自言自语了,她受不了静默,渴望交流。

冥想大厅里有个印度男人总是坐着睡觉,还发出响亮的鼾声,男助教每天都要去把他轻轻推醒。

我今天实在太无聊了,就开始修剪眉毛。修着修着修砸了,最后索性把眉毛全剃光了。为了不吓到别人,每次出门都要歪歪斜斜地画眉毛。

第五天,梦见很多杀人事件。梦见一个英俊金发德国男在水边亭台,别人都说好帅。后来他与一瑞士女人好上了,此女相貌平平,有一幼婴。后来德国男把她杀了。又梦见一杀人狂,已杀了二百二十人,警察提高警戒,反而激怒了他,一夜连杀五人挑衅。我请杀人狂来小坐,告诉他人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于心何忍。他个头不高,黑色衣服。之前警方曾经让我去殓尸房,我瞥见了一具尸体,不敢多看。又有个声音对我说,“近来有一伙不法分子假借教授的名义,以其女儿为饵,招年轻人为自己工作。”杀手很神秘,让死者以自然方式缓慢死去。

白天打坐,竟然看到了殓尸房的全部黑色装尸袋。打坐时经常会先看到一层短暂的茫茫白雾,白雾散尽,会再出现恐怖的幻象。但也有出现极美的场景,莲花不断地层层绽放着。这样的开花方式在现实生活里是不可能完成的。它是违反自然规则的。

我的心里充满了越来越多的谜团。为什么有这么多自然力量在我心里运作呢?我到底是谁?我曾经是谁?我看见的那些脸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有这么多记忆的残片在我脑海里记录着?禅修时的魔境和入睡的梦境有什么关系?而所谓的现实又是什么?拉玛那尊者说,在无梦的深睡里不存在的东西就不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魔境、梦境、现实,都是假的幻象。

课间散步的时候,想起外婆,外婆过世前两年一直在寻求宗教慰藉,去寺庙烧香拜佛。像她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如果真有转世这回事的话,愿她投生在一个有信仰的国度。

我和Summer都曾经迷茫过要选择什么样的宗教信仰,她说重要的是有选择的自由。我倒不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自己不需要有选择的自由,宗教大多数都是正面积极的,都在激励人们变成一个更好的人,都是朝着真善美而去的。无须拘泥于宗教信仰的名称和形式,反正最后都殊途同归。如果能够做一个好人,哪怕没有具体的宗教都是可以的。当然,这对良知、自律的要求更为严格。良心,就是自己心灵上天然存在的宗教。有信仰的话,就是双重保险。

禅坐时脑海里污秽一片,生起了逃避之心,同时也矛盾地想要去缅甸的帕奥禅林短期出家试试。

第六天,佩环老太太离开了。清点了一下人数,女性少了两个。老师经常提前十分钟退席,只要他一走,我也随之站起。

梦见故人,想起故人,劝慰自己不要再有这么强烈的我执。人生就像是走钢丝,维持平衡非常不易,掉下去,爬起来。一次坠落,就要学会控制平衡。平衡才能平静。

想以后开一家书店,店名就叫果阿。这两天不像刚刚闭关时那么嗜睡了,下午也取消或者缩减了午睡时间。

这里管理松散,迟到早退都是没有人管的,可是新生们还都挺自觉的。想在印度住得更久些。想起妈妈和姐姐。妈妈的人生真是不易,我要好好对她。两个姐姐又聪明又漂亮,对我又好。觉得自己很幸福。亲情,也是一期一会。这得多大的缘分才能成为血亲。对故人,也不要再苛求了,我要原谅所有的人。

好像是从昨天开始的,能够看到自己,看到的那个自己要比真实的自己好,甚至能看到自己照片中的样子--我感觉到自己的小小的分裂。沉默使人分裂。

好想出关,想回去做蛋炒饭。第六天晚上是疯狂的夜晚,只有八个字:毛骨悚然,无言以对。自然界的法则,太有威力太可怕了,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恐惧从丹田升起,上移,扩散,之后感到饥饿,估计是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已经入睡了,被疯狂的自然力吓醒,极速的、发了疯一样的,就像快进一样,充满了剧烈的撕裂感。

我坐起来,在模糊的月光里写下:“接受自己的如实面目并且坚强,尝试着去清理心灵,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世。坚强并且欢喜,宁静。生活并不只对你一个人艰难,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如此。去懂得什么是爱,坚信冥冥中的神灵是喜爱你的,即使犯过很多错,他仍然向我显示了正确的方向。我不想成为疯子。”

疯狂时刻过去后,潜入平静的大海深处,见一巨兽。然后是两只可爱的小猫在天上飞。看见一些小时候的玩具。恐怖的皮肤正在痊愈。

我就是整个宇宙。忽然之间明白了拉玛那尊者所说的话。禅修是人与自然的对话吗?是让自然力量来解决个人的内心冲突吗?第七天,见一女子在阳台上回头看,像是要自杀的样子。还有三天就出关了。今生今世,并不重要--当然,说这样的话是危险的。可我毕竟已经亲证了宇宙部分真相。长途旅行的人都在寻找某些东西吗?也许不是所有人都会走上这条路,但迷女王、傻子殷、Rain、Summer、王骁等好些人最终都转向了禅修之途。

通过禅修,我重新发现了世界,看待世界的角度也截然不同了。身体就是自己的神庙,我要使之洁净。我也不再害怕没钱或者生病这些,还有什么比灵魂生病更可怕的事吗?灵魂有病,是永世轮回连死亡也无法解决的事啊。人确实不能自杀,自杀将遭受惩罚。这就是自然规则,你不能退出不玩。在觉悟之路上,自杀就是倒退。人只能遵从自然法则,其他的交给法。

下午有个粗鲁的西班牙人在不应该提问的时候向老师发问,差点和老师吵起来。老师让他回座位去打坐,他很傲慢,反问“:我打破了规则,那又如何?”

他根本不在乎禅修课的课程表,除了被允许的时刻,学生是不可以随意说话的。我被他的态度惊到了,我虽然也很傲慢,可在禅修中心,我的自负已经被很大程度地削减了。因为禅修这件事,内里乾坤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没有一颗谦卑的心,是难以进行下去的。

第八天,你毫无防备,就没有敌人。在路上,很多人都找到了信仰。我自己呢,我更赞同Osho的不可知论。

睡得很好,香甜。今天脑子一片纯净,不知道是不是过了疯狂的高峰期。我觉得是这样的:当禅修打开了自己的心,人就会变得内向,想要着手清理自己累世的积业。再度睁眼,今生就变得很小了,并且也不那么重要了。今生遇到的人也不那么重要了。眼界格局放大后,心胸自然也开阔了。看到了自己的痛苦,也会开始同情别人,尤其那些残忍暴躁的人,这样性格的人都是生活在自己内心地狱里的,最痛苦的是他自己。即使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通过实修才能更深切地明白,因为语言无法震撼到你的神经,语言只是外在地经过你,融入亲身体验,才能从内在整个地撼动你。

上次在埃及霍尔加达坐车回达喀巴时,觉得自己已经朝闻道,夕可死。今天想来,如今更甚。此生并非孤立存在。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往何处去?每一天都是新鲜的,切断心相续。

印度是个充满灵性的国家,那些西方国家都太自我主义了。我以前一度认为那是先进文明,现在才明白过来,其实他们是幼稚肤浅的。社会制度和生活理念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西方追求的自由并不是根本的灵性上的自由,自我主义过盛就会导致人情冷淡,强化人性的自私自利,这和圣人彻悟后的悲悯是截然不同的品质。

信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地纯正,做一个好人,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伤害别人。

第九天,最后一天禅修课,庆祝!奇怪的是昨天梦见了马晓春和一个姓姚的人约赛五番棋,可这又关我什么事?闭关这么多天,还梦见这个,真是莫名其妙。

禅修总是看见陌生的脸,梦则大多是熟识的脸。Osho说,多梦有两个原因:压抑或者创造性思维。我两者都有。

今天很震惊,记忆被劈开一角。见一桥,是故乡小镇的旧南桥,我知道不应该跟着幻象走,可还是太好奇了,顺着左边走回了故乡那条街,进了外公外婆家,又往前回到了自己家。泪流满面。这些状况都与曾经的存在分毫不差。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20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

坐在身后左手的女人总是重重地呼吸,整个人大力晃动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会影响到别人吗?而且她自己不累吗?

那个傲慢的西班牙人又跑去跟老师说话,老师请他保持沉默。他又噼里啪啦地讲了一通,最后,他摔下一句“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就回房去了。

从这个人身上,我想着西方教育和东方师道的异同。印度对于师道的尊重比之中国尤甚,特别是在灵性追求这条路上,必须保持谦逊,学会臣服。

谦逊的西方求道者,我是见过的,比如几年前在蓝毗尼见过的美国人,以及法国老头艾里斯、德国人托马斯。对于从小就被培养“独立意识”的个体生命,西方人想要打碎自己身上强大的自我,更为艰难吧。

听说缅甸帕奥禅林很不错,希望以后有机缘去帕奥。世上那些最适合做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儿子、女儿的人,其实都出家去了。而那些内心受到污染、烦躁焦虑的人则留在尘世继续相互绞杀、折磨、伤害。那种男性从小就被送到寺院里住几年的国家,其实真的很棒,比如缅甸、老挝、泰国等都是这样。使一个国家最有攻击力的男人从小就接触真善美,保持内心平和,会使整个国家都充满了祥和之气。

晚饭已经吃完,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虽然是旧学员,可也喝了下午茶,助教阿姨也没有管我,她真好。第十天,昨天梦见和朋友在埃及马特鲁,那是最美的地中海。禅修课的最后一小时打坐,脑子里干净极了,甚至是这次闭关感觉最好的一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禅修课结束后,回到瓦拉纳西,立刻上网和去年给我提供了很大帮助的K联系。他听了我讲的状况后说,禅修进展不大,“止”做得远远不够,在“见”上学习落后。见修同步,才能受益无穷。你一坐禅,全随念头跑,不光偏爱这些幻象,还去追逐,这就完蛋了。

我狡辩了几句后,他语气有点严厉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果这点你不认可,不如去学点强身健体的瑜伽好了,也不用禅修了。所谓魔境,都是散乱,需要对治,而不是随它而去。正见的力量,会帮你对治散乱昏沉。”

我心一慌,知道他说得都对,我确实荒废了太久,既没有好好打坐,也没有好好看书。他这么认真地帮我,我却在禅修这么严肃的事情上,沿袭着吊儿郎当的作风。

一下子蔫掉了。“去看书,三五本精读,其他涉猎。《金刚经》《维摩诘经》《七十空性论》,葛印卡、阿姜查的书要多看,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的《佛教的见地与修道》

也很好。”K说。

我没敢对K说,印度人有句话对我影响很大,他们说,修行这件事太难了,以至于只能慢慢来。

我并不能说自己了解印度人

有天突然在狭窄的巷子里被人叫住,正是一起上禅修课的西班牙人,他说钱包被偷了,我又是好奇又是同情地请他去喝茶,正好我的瑜伽老师拉里也在。于是我就把话题交给他们俩,默默在边上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