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说出关后他坐火车去某个地方,晚上因为说话声音大了点,被同车厢的印度人停下火车,把他赶下来了。忙乱中,他装钱的小包不见了。现在正接受朋友的接济,并等待家里汇钱来。
这事情听起来像天方夜谭,我竟不知道印度火车还能被这种方式叫停的。而且,这个西班牙人竟然能够闹到整列车厢一起联手驱逐他--不过联想到他在禅修中心时多次对老师的不敬,估计他在火车上嚣张过度了,否则以好脾气著称的印度人真的不会这么对待外国人的。
印度人的脾气太好了,我都想不起来有什么印度人凶过我。羞愧地说,都只有我仗着知道印度人脾气好、耐心好、风度好,像个泼妇一样去凶别人的。
比如有一次在汽车站,有个掮客不停地在我耳边碎碎念,让我坐上去孟买的车。我很烦他,忍不住粗鲁地回了一句,Shutup!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寒风,疾步跑掉了。我真是无礼啊,他再啰唆也只是为了谋生,我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无礼的。
我发现,如果去凶一个印度人,他会有一个空白的时刻,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应好了。他们不容易被激怒,即使生气之后,也会自己升起羞愧之心,想要与对方握手言和。我没有见过心存“报复之心”的印度人,他们心里不会拧结。而且当他们看到对方烦躁焦虑,总是会劝说“shantih,shantih”,意思就是“平静,平静啊”。
所有热爱印度的外国人也都学会了“”shantih,shantih“,说这个词语的时候,还会配上把右手往下压的动作。
我并不能说自己了解印度人,提醒我这一点的是日本人直希,他在久美子旅馆边开了家小型日本书店,所有的书都是从日本运过来的。因为开店的原因,他要跟一些印度人打交道,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原来我并不了解印度人“。
我宅居在瓦拉纳西,也曾经动过开店的念头。一见直希这个样子,就知道在此开店是个坏主意了。
Om问我:“你要开什么店呢?你也看到了,现在住在瓦拉纳西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游客。十年前来瓦拉纳西的,都是小费随便给的美国有钱人,现在……都是背包客了。”
放眼望去,我真的很难从这些人身上挖出钱来,大家都是手里捏着几个美金就能过得逍遥自在的穷鬼。
十年前,23岁的Om在瓦拉纳西被各国富婆狂追,十年后,Om的侄子秀帮也就只能跟日韩小清新们玩了。
梵天手中的莲花掉落在地
在瓦拉纳西窝了几天后,我决定完成印度地图里的几个盲点,其中最重要的是杰伊瑟尔梅尔了。不去“金色城堡”杰伊瑟尔梅尔,都对不起这么多趟印度之旅。
Om大力推荐我去阿杰梅尔的谢里夫(SharifDargah)清真寺,这是苏菲派穆斯林的圣地。十年前他去过,据说那里许愿很灵。我一到斋浦尔,就转车去阿杰梅尔,谢里夫清真寺位于一条繁华大街的尽头,看起来相当隆重:一排绿色窗子,星月标志悬在灰色拱门上。2007年这里发生过一起爆炸事件,所以进入都需要安检。我把行李寄存好,随着朝圣的人流往里走。到处都是卖花的,还有商店,我也买了一盘鲜花。有人过来带领我,有人让我签字捐赠,有人过来摸我的头顶……一圈下来,捐掉了200多卢比。
谢里夫清真寺和我以往见过的清真寺都不太一样,首先它是舒展的,格局宽敞,庭院层层深入,铺着整洁的大理石。其次它很随意,带着一种印度式的自在,教徒们随意四处坐着,唱颂声也很特别。有些殿门饰有精美银饰,寺内包容着各式商铺。以前我去的清真寺都是逊尼派和什叶派,逊尼派简朴典雅,什叶派华美绮艳。清真寺里有商铺的,仅这里而已。人们捧着巨大的鲜花往里挤,教士们接过去撒在12世纪苏菲派圣人奇什蒂(HazratKhwajaMoinuddinChishti)的陵墓上。奇什蒂来自波斯,以非暴力运动而闻名。在我离开谢里夫清真寺后的第二天,据说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以私人身份去了那里,并捐款100万美金。
看完谢里夫清真寺后,我坐汽车去了普斯卡(Pushkar)。普斯卡是一个环湖的美丽古城,这片湖水来头很大,传说是由创造天地的大神梵天手中的莲花掉落在地,涌泉而成。心心念念,终于有缘来到莲池普斯卡。
有人领我去旅馆,一进门就妖风阵阵。哇!一堵被烧过的百年城墙残片作为旅馆一角,树荫底下挖了一方游泳池,水有点混浊,天然极了。好多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三点式,混杂着几个半裸金发美男。白天都这样,晚上一定狂魔乱舞吧,或者要么索性就是过来拍艺术电影的!
房间很干净,4美金。据说还有宽带,可死活爬不上去,所以最终还是离开了。慢慢地往前走,看到了隐藏在繁华商业街背后的莲池,没急着探望它的全容。
继续往前走,累了,索性把包往路边一扔,发起呆来。这一呆,看着人来人往,就看清了普斯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物美价廉,嬉皮扎堆。
几经辗转,终于在Mamaluna住下了:宽带、彩电、超大洗手间,也是4美金。推开窗,对面就是美貌寺庙。天台是餐馆,能够俯瞰普斯卡山野风光。夜晚转了几家餐馆,发现普斯卡也是个流行素食的地方,因此就在藏族人的餐馆里吃了豆腐。是真正的豆腐,不是用忌士切成块状骗我的。还吃了冰镇苏打水和热奶茶,吃出了一副冰火两重天的繁荣景象。
饭后去莲池散步。月圆,人迹稀少,对岸偶有烟花乍起。远处山坡有一弯星灯朝天而去,宛如北斗七星。湖边的细脚飞鸟悠悠走着,忽然又掠起一池清波,鸣叫声划破了无人的寂寥。为着这样的美好,又在普斯卡多盘桓了些时日。
Mamaluna旅馆很不错,经理给我的4美金房价算的是风扇房,可他并没有小气地收走空调遥控器。我还算品德高尚,被四月的酷热闷醒后,只小小地打开空调五分钟,使房间迅速降温。
普斯卡有一家冰镇汽水店超赞,八种口味,5卢比一杯,我每次都得强行压制住“各来一杯”的冲动。除了吃吃喝喝、四处乱走外,我竟然在普斯卡开始血拼了,骆驼骨梳子、彩织棉布包、手工拖鞋……还很夸张地买了十幅手工画。
普斯卡有一些画店陈列的作品,让我产生晕眩感。那帮艺术家喜欢画一种像蓝精灵一样的小怪物,造型非常惊悚,我怀疑它们是大麻后的产物,或是艺术家用来发泄的呕吐。我在默纳利也见过有旅馆墙上画了类似的蓝精灵。
这种嬉皮扎堆的地方,气质都有类似之处。普斯卡许多店门口都挂着世界级名人的肖像,最受欢迎的是西班牙超现实画家达利。偶尔也见过牙买加音乐家鲍勃·劳利的肖像。总体来说,普斯卡这种吊儿郎当、无所作为的气质很让人着迷。更不消说关于天降莲池的美好传说了,仅这一潭清波,就足以让人沉溺于它的涟漪了。山水连绵在一起时,自然就弥漫出浩荡清幽的能量,使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食素的比例大概是四分之一再一次来到斋浦尔。这次我学乖了,知道粉红之城斋浦尔是买珠宝最好的地方,于是整天都泡在珠宝市场里看戒指。印度人真有好为人师的气质,耐心地教我各种宝石的名字:猫眼石、虎眼石、孔雀石、绿玉髓、黄水晶、石榴石……在我表示一头雾水时,印度人说,那就过来工作吧,只要看个十天半月的就全懂了。
在珠宝店里认识了个台湾姐姐,她就是做宝石生意的,说一口流利的印地语,从事着这么珠光宝气的生意,自己竟然戴了副锆石耳环。
她洒脱地说:“锆石耳环,方便。”在她的指点下,我买了一堆戒指,立刻觉得自己腰揣千金了。除了混在珠宝市场,总还有些别的追求。比如终于进了风宫,把这座以窗多而著称的皇宫看了一遍。然后在皇宫附近没有目标地散步,有印度人走过来跟我聊天,我说对不起,不聊天。
“不聊天,那为什么来印度?”他好像真的很惊讶。
说不聊天就不聊天,连反驳的话也没说,默默地走掉了。始终只是异乡人。我对印度人的好奇心,远小于他们对我的。
关于印度的答案,甚至不需要通过印度人之口,用眼睛用耳朵,也已得出了大多数答案。而且有时候我都不怎么敢跟印度人说话,万一打开了话匣子,再想关上就会显得无礼,不如索性保持沉默的好。
在印度,我只做过一个抽样问卷调查,那就是关于吃素。有些媒体宣称印度半数人口吃素。我自以为是地认定这么大比例吃素是因为爱护动物。后来问了一些人,原来这个比例本身就是不靠谱的。印度人说,食素的比例大概是四分之一,多为婆罗门。
在拉玛那尊者的修道院遇到一个英文非常好的印度姑娘,她是素食主义,并劝我也吃素,她说印度天气这么热,蔬菜更新鲜。迈索尔遇到的一个姑娘说她吃素是因为全家吃素,从小不吃,长大了也就不想。而且动物都是神,是不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