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去印度学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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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邂逅列城:只是当时已惘然(1)

除了沉默着忍耐想不出任何办法

从默纳利开往列城的汽车很变态,即使是这样的变态路线,一年也只有三个半月可以通车。所有的车子都是凌晨一点半集体出发。我中午就退掉了房间,准备在茶馆里打发时间,结果被世秀和尚丽她们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拉到了旅馆去休息。她们大概也不太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虐待自己。

世秀腹泻得很厉害,担心身体状况不能坐长途汽车。于是我拿出日本的正露丸抓了一把拯救她:“放心吧,吃这个就没事。”刚要嘱咐她分三次吃,就见她一股脑儿全吞了。

我们四个人横着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起来了,披星戴月地赶往车辆集合点。几十个老外陆续被车子接走,我和世秀她们是不同的车子,当我上了车后,又下起了雨。坐在我边上的是一个印度中年男子。他边上是两个以色列姑娘。四个人挤得扁扁的,我对如何撑过一晚充满了悲观,可又全无办法。

煎熬着翻山越岭,对于这么痛苦的车程厌倦到了极点,除了沉默着忍耐想不出任何办法。东方发白的时候,跳下去吃早餐,前座的以色列姑娘惊叫着问全车人谁看到她的钱包了。没有得到回答,然后她又苦苦追忆,判断钱包可能落在默纳利的旅馆里了。于是折腾来折腾去想要打电话给旅馆,电话始终接不通。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只能回默纳利要个说法了。幸运的是她并非单独旅行,而是同姐姐一起,只要肯自认倒霉忘记钱包里的那些钱,就没有更多的麻烦。

吃中饭的时候,在餐馆遇到世秀她们。世秀拉着我的手频频感谢,说肠胃已经好了。我再一次验证了正露丸的强大药效。

这是一段除了痛苦不值一提的旅途,次日凌晨才到达了列城。我对于列城同样也是一片茫然,手上的书,没有翻译拉达克和克什米尔的篇章。之所以心心念念要来列城,是因为曾在网上看到一张Tikse(提克塞)寺的照片,大为心动,发誓要亲临此地。

凌晨的列城,我应该何去何从呢?最后我胡乱上了辆TUTU车,听任司机的安排,心里还颇为担心,如果旅馆太贵或者不好的话,也没办法步行去找另外一家了。

事实证明我过虑了。旅馆很理想,其他几个老外拼了间房,只剩我和一个韩国男。女主人说我们可以一起睡在客厅的地上,100卢比即可。我不愿意,觉得女主人肯定能够做出更好的安排。

果然,她把我领去了一间美丽的单人房,以我的经验,这房间至少值10美金。床单洁白,窗帘是绿色轻纱,月色朦胧,凉风徐徐。我尤其喜爱那床薄薄的被子,一直想要买这么一床适合于夏天盖的被子,就好奇地问出处,女主人说是在查谟买的。

我说:“阿姨,现在凌晨两点了,我只需要睡到八点就走人,拜托给我一个便宜的价格。”

她微笑着点头,我们在200卢比上达成了一致。洗澡,换衣,旅途的疲倦尽皆退去,恬然入梦。命运的安排多么神奇!

如果不是凌晨抵达,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住进这个房间的。但在我的生命里,总有一天,必须来到这里,而这个温柔的藏族女人出于善心,会允许我以白菜价在这里度过一晚。时间、地点、人,一切都是对的。在漫长的20多小时的硬座旅行后,神已经安排好一张舒适的床许给我安稳的梦乡。

旁观着他们温柔的生活

次日一早起来,吃了早饭,并给藏族阿姨一家人观赏了拉萨布达拉宫的照片。她们都没有去过拉萨,惊叹于布达拉宫的壮丽。

我背包走出旅馆,在街上慢慢寻找着可以长住数日的旅馆。有个日本人给我指点了一家物美价廉的,可惜客满。我茫然地站了会儿,发现附近还有另外一家,于是推门进了这家让我感到心安的旅馆。心安很重要,有些旅馆硬件设施很棒,什么都有,但没有灵魂,只是空洞的豪华。这家藏族人的家庭旅馆是有灵魂的:花园式的庭院里长满了欣欣向荣的各式花卉,植物的绿意在高原艳阳里迎风摇摆。

这家藏族人三代同堂,父母慈祥,子媳孝顺,有个正在学走路的漂亮女娃娃卓玛由终生未嫁的姑妈带着:全家人都生活在一种祥和温柔的气氛里。

我在这里住了十来天,从来没有见过有任何家庭成员大声说话或者闹别扭,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宁静的微笑。我被这种舒适的平静深深吸引住了,短暂地悄悄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旁观着他们温柔的生活,我由衷觉得这样的家庭才是人类聚居的意义所在,既没有西方式家庭过于强调个体独立的冷漠,也不像东方有些家庭那样血亲间相互吞噬。当然,要三代同堂聚居得让每个人都舒适,有这么一个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庭院式豪宅是极其重要的。美好的家庭也是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的。自从1975年拉达克开放为旅游区后,由于这些年旅游业的兴旺以及保护土著的经济政策的缘故,当地土著生活都比较富裕。

我住在一间狭长的简陋得除了床之外一无所有的房间里。其实这样的房间已经是我所需要的全部了,而且它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临近院子的那面墙完全由大片的落地玻璃取代了。只要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满院鲜花怒绽,这让我呼吸顺畅。

拉达克的首府列城是一座美丽的小城,有着高原沁人心脾的气候:白天艳阳高照,夜晚秋凉如水。这里一年只有不到三四个月的旅游旺季,其他时间几乎是一座只有土著的空城。列城的市区很时髦,有很多露天咖啡馆。我经常拿着一听冰镇可乐,在华灯四起的列城随便乱走,列城的温柔正慢慢平复我禅修后混乱的头脑。

不远千里来到了梦中的地方

列城周围有许多秀丽的村庄和寺庙,我从旅行社拿了一张简易地图,每天按着上面的名字随意走访。最先去的当然是梦想中的提克塞寺(tikse),在班车上遇到一个日本妹由美。她20年前来过印度,直到今时今日才有缘重返印度。站在提克塞寺前,我的心立刻拈花微笑了。感谢自己有这个执行力,不远千里来到了梦中的地方。

提克塞寺果然和布达拉宫有神似之处,依着山势建造的层层叠叠的庙宇以红黄白三色为主,乍一看以为自己身在西藏的那些寺庙。

据说15世纪初期,格鲁派创始人宗咯巴派遣弟子向边远地区传播教义,其中一位名叫桑波的弟子在此地建立了一座庙宇,最终发展成了现今的提克塞寺,整个寺由12层楼高的寺院群落构成。

我和由美各自慢慢往山顶的主殿爬去,辛苦爬到最高处,倚栏俯瞰拉达克。它们和我2007年在阿里时看到的自然风光是吻合的,那种天高地阔无穷无尽,远处峰顶皑皑白雪,以及高原地理气候特有的干爽洁净如出一辙。我那么喜爱阿里,以至于这些年总觉得再不会回到那里了。可是现如今,冥冥中有一股神秘力量,让我来到了和阿里一样天地有大美的拉达克。

依着僧侣的指点,我和由美步入藏经阁。很小的一间房,四壁的木格子里摆放着用橙色布匹包裹着的经书,这些经书大概已经不再供人阅读,而是作为收藏供奉了吧。

提克塞寺有一尊12米高的黄金弥勒佛,法相庄严。我走进去就觉得面熟,想起旅馆房间的墙上就贴着这尊未来佛的照片,原来我一直是在他的凝视下睡觉的呢。

下山时还没见由美的身影,于是我就随便跳上一辆车去了附近的雪依(Shey)宫。雪依宫距离列城仅15公里,10世纪首任拉达克国王在这里筑起都城,16世纪都城移至列城,但雪依宫殿香火一直兴旺至今。雪依宫寺庙的壁画极为精美,全都保持着古朴真实的斑驳模样,难以想象千年壁画竟可保持得如此仙风道骨,衣袂飘飞。沿墙徐徐步行,仰头观望,我被雪依宫壁画之美迷得流连忘返,一直等到由美也进来为止。我们继续往上走,曾经的皇宫还端立在远处山巅。摸到上山的路并不容易,起先我们找错了两次,悬在半路知难而退,最后终于拨拉出了一条正确的险陡的小道。酷夏的高原艳阳晒得人手脚无力,我屡屡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是看到由美坚韧的样子,只好咬牙往上。我们在乱石堆里奋力往前,无穷无尽的断墙残壁间偶尔经幡飘飞,皇宫的轮廓已经需要用强悍的想象力才能够捕捉了。也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前方再也无处可去了,我和由美立即拥抱了一下。

由美说:“May,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放弃了。”“哇,由美,我也是!因为你一声不吭地要爬,我才坚持到最后的啊!”不管怎么说,能够爬到雪依宫,真是太好了。虽然山顶也没有什么赏赐等着我们,可登顶就是最大的祝福--虽然有些事情我并不想做,可是命中注定必须完成。爬上雪依宫也是如此,因为我不想做,所以命运把日本女人由美在此时此刻推给我,促使我去完成这件事。生命中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的意愿,而是不得不。

真的可以刷脸卡过日子啊

我还和由美一起去了Spituk等另外一些寺庙。至于黑美寺则是我一个人去的。当时由美走得太慢了,我找不到她,天地苍茫,白云悠悠,索性心一横,独自回到了公路,准备拦车去黑美寺。去黑美寺没有班车,游客们都是包车的。包车这样的事情,我根本没有考虑过。

刚举起手,一辆运石头的卡车就停在我面前,车上两个大叔。我跳上去,拼命跟他们讲话。虽然我并没有太多搭顺风车的经验,可凭着直觉也知道对他们的了解越多越安全。了解得多,就能从陌生人变得更像朋友一点。问他们的名字、年龄、家庭成员、工作、要去哪里……这些内容都讲完后,就一定要谈信仰。如果对方是佛教徒,就谈佛祖。如果对方是穆斯林,就谈真主。如果对方什么也不信,那也要谈真善美。总之,一定要谈一些特别正面能量的话题,去召唤对方心里的善。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看你怎么激发了。如果这些也谈完了,目的地还没有到达,就谈故乡,谈风景,谈音乐,始终都要保持着天真的心无城府的微笑。让对方知道你不害怕,你信任他--他不可以辜负你的信任。

其实后来在列城搭顺风车搭得多了,我也就明白了,在列城是几无危险的。这里的人都太纯朴善良了。像我这样不擅长于搭车的人,也在列城练出了一手随意搭车的好本事。

去黑美寺的路上,我进行到了唱歌的这一步。坐在我左边的大叔是尼泊尔人,我就给大叔唱我在尼泊尔学的唯一一首歌:“莎拉维利利,莎拉维利利……”大叔高兴地和我一起唱。他们本来只到一个工地就该停车了,出于对我的怜悯多送了数公里,又指出一条捷径给我,说往前走就会到黑美寺。午后猎猎的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我在荒野里走得快要崩溃了。前面也不像有寺庙的样子,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像过河卒子一样不断地往前,往前……捷径和大道汇成一线,在我走得脚已经发抖时,一辆车朝这里驰来,还没有开口,车就停在我边上了,车内是三个印度游客。

难怪我看不到黑美寺,原来黑美寺是隐藏在山崖背后的。黑美寺以收藏丰富的博物馆出名,外墙的壁画生动活泼,用色淡雅秀美。

三个印度人又把我一路载回了提克塞寺,力邀我再上提克塞寺。我连忙婉拒,独自站在路边继续拦下一辆顺风车回列城,这次拦到了一个拉达克歌手的车。在拉达克旅行,真的可以刷脸卡过日子啊,只要往路边一站,就一定会有雷锋停下来载一程。

我为什么要来到拉玛玉如?

有人问我去没去过拉玛玉如(Lamarulu),说那里非常棒,景致犹如月球表面。而且拉玛玉如有一个山洞,据说公元10世纪时,西藏伟大的精神领袖那罗帕(Naropa)曾在那里潜修悟道。

一看地图,很远,要坐好几小时的车。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我的地图上写了拉玛玉如的地名。我一向反对在书上写字的行为,竟有人在我地图上写了这个地名--原来是在德里遇到的美国姑娘玛雅向我介绍拉达克时写下的。冥冥中,我觉得拉玛玉如可能是有着特别意义的,于是次日一早坐车去了。果然是非常辛苦的路途,挤了一车的人,连车顶都堆满了。中午停车吃饭时,还吃了一份全世界最糟糕的形状极为恶心的面条糊糊,我几乎是带着自惩的决心含泪吃下去的。

糟糕的江边悬崖路,一路掀起连天尘雾,所有人都灰头土面的。慢吞吞行驰了6小时,才在傍晚时分抵达拉玛玉如。

我为什么要来到拉玛玉如?放下行李后,我径直向山顶的寺庙走去。可是所有的门都不开,都是沉默的拒绝,只有一个修行的喇嘛在他的小屋里请我喝了杯茶,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慢慢走出来,坐在悬崖边,忽然之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坐在那里,埋头哭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来到拉玛玉如?那罗帕在这里悟道关我什么事?这突然变成了很严重的问题。我在自己心里找不到答案,就下山回旅馆逮人问,我为什么要来到拉玛玉如?第一个被问的是一个美国女人,她感冒了。她奇怪地问,拉玛玉如非常好啊,有多么强大的能量啊,你感觉不到吗?你为什么不喜欢?

拉玛玉如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接着,我遇见了法国老头艾里斯。他相貌平平,说话的时候喜欢靠近对方,致使我感受到一些莫名的压力,不能不往后退两步。

艾里斯是个神人,在和他深谈之后,我明白了,我来拉玛玉如就是为了遇见他。他能够给我答案。

艾里斯说:“你之所以要来到拉玛玉如,是因为拉玛玉如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

他一下子解释了我所有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旅行,为什么要来到印度,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这就是我的生活,它,本该如此。

艾里斯不是普通的背包客,他白发苍苍,眼神有些狡黠。虽然是法国人,说起英语来,却喜欢用一些冷僻的词语,说话的内容含金量极高,我必须努力倾听才行。于是,我搬个椅子与他坐在树下,一聊就到了夜深人静。

艾里斯是为法国政府服务的,做着类似于幕僚的工作。他曾经为了得到情报,和阿富汗的塔利班混在一起。有一次美国军方来村子里搜寻,军官看到艾里斯,凝视了很久,对着他的蓝眼睛说:“你是个疯子。”

艾里斯也曾经被巴情局遣返法国。我笑说,巴情局并没有搞错。因为知道艾里斯是个睿智的人,于是我急切地把内心中的所有困惑都端给他,都是一些注定悲哀的终极问题,活着为什么?旅行为什么?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人们为什么如此痛苦?我知道没有标准答案,但我想要听听艾里斯对于生活的理解。

艾里斯微微一笑,说:“我要推荐一个人给你,拉玛那·玛哈希(SriRamanaMaharshi),他是一位印度的悟道者,曾经写过一本书,《WhoAmI》,一共回答了28个问题。你去找他的这本书,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那么Osho、克里希那穆提呢?他们回答了WhoAmI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