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例中,更明显地说明:尽管激起做梦的愿望是现在的,但是延伸到儿童时期的记忆会成为它强有力的加强力量。我想起一系列基于渴望去罗马访问的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要在梦中满足这种愿望。由于在时间允许我出去旅行时,而这一季节如果住在罗马又对我身体不利。例如,我立刻就梦见我正从火车的窗口向外望,看见了泰伯河和安基洛桥。火车开动了,我才发觉我根本就没有到这个城市来过,而我在梦中所看到的景象原来是我曾注视过的一位病人家客厅里的一幅有名的版画。还有一次有人把我领到一座小山顶上,让我看云雾弥漫的罗马城,当时离城很远,我很惊讶看得却十分清晰,梦的内容十分丰富,我在此不能一一尽述。但是“远眺向往之地”的主题却十分清晰。我在梦中初次看到的那座云雾半掩的城市是吕贝克,而那座小山的原型是格利欣山。在第三个梦中,我终于到了罗马,正如梦向我显示的那样;但是我十分失望地发现,这里的景象根本没有城市的特征,一条狭窄的小河,流着黑色的浊水,河的一侧是黑色的峭壁;另一侧是草地,长满大朵的白花,我注意到一个叫朱克尔的人(我与他有一面之交)并决定问他去城里的路该怎么走。我想要在梦中看到我在现实生活中都没有见到过的城市简直是徒劳的。于是,我把梦中的景物分解成一个个元素,发现白花将我带到了意大利的拉文纳,我曾去过那里,而且曾有过一段时间代替罗马做了意大利的首都。在拉文纳城外的沼泽地中有可爱的水百合花,就生长在黑色的水里。因为我们难于从水中去摘取它们,梦就把它们安排在草地上了,就像我们家乡奥塞湖的水仙花。那座石壁与水靠得那么近,使我记起了卡尔斯巴德(著名矿泉疗养地)附近的泰伯尔河谷。“卡尔斯巴德”使我能够解释向朱克尔先生问路的细节。编入梦的材料在此处包括了两个滑稽可笑的犹太人故事,这里既有丰富的人类智慧又有人世的辛酸,我们也常在书信和谈话之中引用它们。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体质”方面的,一个贫穷的犹太人无票偷乘去卡尔斯巴德的快车,他被发觉了,每次验票时他都被赶下去,而且罚得也更厉害。在这次悲惨的旅途中,在一个车站他遇到一个熟人,问他乘车去哪儿,他答道:“只要我的体质能坚持得住,我要去卡尔斯巴德。”我由此又想到另一个故事,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在巴黎问路,问去里希尼大街该怎么走。巴黎也是我另一个向往之地,当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人行道,我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似乎我其他的愿望也都得到了满足。“问路”又一次暗示了罗马,大家都知道“条条道路通罗马”这句谚语。另外,朱克尔[德语意为糖]又暗喻了卡尔斯巴德,因为凡是患体质性糖尿病的人都去那儿疗养。这个梦的起因是我与一位柏林的朋友约好于复活节在布拉格相会。我们在那里要讨论的问题就是“糖”与“糖尿病”的进一步联系的内容。
在上一个梦后不久我又做了第四个梦,这个梦又一次把我带到罗马。我看到我面前有一个街的拐角,惊奇地发现有许多德文的招贴。在前一天我曾写给我那朋友一封信,信中预言说我认为布拉格未必是个适合德国人旅游的地方,同时也表示在罗马会晤而不在波西米亚的城市会晤的愿望。这一个愿望可能要追溯到我做学生的时代,那时,布拉格还可以容忍德文的使用。顺便说一下,我一定是对捷克语有所掌握,因为我从小在摩拉维亚的一个小镇长大,那里有不少斯拉夫人居住。我在17岁时听到过一首捷克的民谣,我很容易地就把它记住了,而且我现在还能背下来,尽管我不知道它传达了怎样的概念。因此,这两个梦与我童年早期的生活不乏某些联系。
我上一次去意大利旅行,首先到了特拉西美诺湖。最后在望见泰伯河之后,在离罗马还有50英里处时我十分遗憾转向他处,我发现,这条通往这不朽之城的路的印象更被我童年时的记忆所增强,我实际上是计划第二年经过罗马去那不勒斯,这时我想起一位古典作家的句子:“虽然去罗马的计划已定,但他却更加不安,在书斋里踱来踱去,这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呢:是温克尔曼副校长,还是汉尼拔大将军?”我实际上是跟随着汉尼拔的足迹。像他一样,我命中注定看不见罗马,而他也在众人期盼他进军罗马时却移师坎伯格纳。但是汉尼拔却是我在学校时期所崇拜的英雄,因为在这些方面我很像他。在我们那个时代,像许多孩子一样,在三次布匿战争中,我同情迦太基人而不同情罗马人。到了高年级时,我才第一次知道作为异族意味着什么,其他学生中反闪情绪告诉我,我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立场。这位闪族英雄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变得越来越受尊敬了。在我年轻的心灵中,汉尼拔和罗马就象征着犹太人的顽强不屈与罗马天主教会之间的冲突,而这种反闪运动日益严重的影响使我早年的思想情感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因此去罗马就已成了我梦生活中的一种其他殷切愿望的伪装和象征,要实现这些愿望必须有腓尼基人一样的决心与毅力,而其结果也会和汉尼拔一样终因未能进入罗马而抱恨终生。
这时,我又想起了童年时期的一件事,其力量至今仍时时显示出来影响我的情感与梦。那时我大约有10岁或12岁,父亲带我出去散步,其间他向我讲述他对我们生活世界的一些事物的看法。一次,他讲到今天我们许多情况比他年轻时代要好多了。“当我年轻时,”他说,“我在你出生地的街道上散步。那是一个星期六,我穿戴整齐,头上戴着一顶新皮帽子。这时一个基督徒走了过来,一巴掌把我的帽子打掉泥里,喊道:犹太人,从人行道上滚开!”我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呢?”“我当时走到路上拾起我的帽子。”他平静地回答说。这时我对这位手挽小孩的强壮汉子的怯懦行为感到震惊。我把这一情景和一个更适合我的场景做了一个对比:汉尼拔的父亲,汉米尔卡·巴卡让他儿子在家庭的神坛前发誓:一定要向罗马人报仇!从那以后,汉尼拔在我的幻想中就占据了一席之地。
我相信我对这位迦太基将领的热情还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这又一次是我把已形成的情感移置到另一个新的事物上的问题。在我刚开始学习阅读时我有一本书,是退耳写的《执政与帝国史》,我至今还记得我把拿破仑麾下的元帅的名字写在标签上,贴在我那些玩具木兵的背后。我当时最喜爱的是马赛那(他的犹太名字叫马拉赛)。(毫无疑问,这种情感也是因为我与他生日相同,而且恰隔100年。)拿破仑以汉尼拔自诩,是因为他们俩都越过阿尔卑斯山。而这种尚武精神还可能要追溯到我童年的更早时期。那时,我才3岁,我与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孩子常在一起,我们之间时而友好,时而打架。在这一强一弱的关系中,有这种愿望的往往是弱者一方。
人们越是深入地分析一个梦,就会有更多的机会找到童年经验的踪迹,它们在隐梦来源中起着一定作用。
前已述及[第21页],梦极少这样地复现记忆:即既不缩减也不变化地和盘托出、显示其内容。然而也有一些这样毋庸置疑的梦例:对此我可以再增加(又一次)与儿童有关的情景。我的一位病人在梦中出现了一次几乎没有任何伪装的性活动事件,而且立刻被认为是一次真实的回忆。实际上在他清醒的记忆中,这件事从没有完全消失过,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了。但它的复活是由于事先做了分析的结果。在12岁时,梦者躺在床上,由于一个偶然的动作,他的身体露在了外面。看到他朋友的生殖器,我这位病人受到了某种冲动也把自己的暴露出来,并且用手握握对方的生殖器,他的朋友当时十分气愤地瞪着他,也十分吃惊。由于尴尬他放了手。在23年后这一幕又重新回到记忆中来,而且还有当时细腻的情感感受。不过这也已经过了某种程度上的改变,他学校同学的形象已被现在生活中的某人所代替了[参见第189页]。
的确,一般说来,童年期的景象总是通过隐喻进入显梦,往往需要解释才能揭示出来。这样的例子,即使我们已把它们记录下来也难让人信服。因为一般说来这种童年期经验不好找到其他的证据说明已经发生,如果追溯得太早,它们作为记忆来说已经太模糊难以辨认了。作为总的解释理由一般是由精神分析工作提供全部的因素来推论这些童年经验的确发生过。如果我脱离背景地记录一些由推论得来的童年期经验,以达到释梦的目的,它们可能不会给人们留下什么印象,特别是当我不能引用作为解释基础的全部材料时,不过我还是得举几个这样的例子。
(一)
我的一位女患者所有的梦都是以“匆忙”为特点的:她要去某处,生怕误了火车,等等。在一个梦中,她要去访一位女友,她的母亲叫她坐出租车,不要走着去,但她没听话,而是跑着去的,结果一路上不断跌倒。对这材料的分析使她想起儿时的奔跑嬉耍的游戏。还有一个特殊的梦让她回忆起儿时常说的一种绕口令似的句子“牛在跑,跑到倒”,越说越快,直到说成像一个(无意义)的单词。这实际也是一种“匆忙”。所有这些同小女友们玩耍的清白无瑕的经验被记住了,因为它们取代了一些不那么清白的东西。
(二)
下面是另一个女患者的梦:她置身于一个到处都是各式各样机器的大房间,好像是外科整形室。人们告诉她我没有时间,她必须同其他5个人一起接受治疗。她拒绝了,她不肯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她认为可以躺下的地方。她站在角落里,等着我说那不是真的。这时其余5人都嘲笑她这种愚蠢的行为——同时,似乎她在画许多小方格子。
此梦内容的第一部分与治疗有关且是对我的移情作用。第二部分是暗指童年时的一个情景。这两部分由于提及床而联结起来。
整形室暗指我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我在向她解释我的治疗时曾把它时间长度和性质方面与整形治疗相比较过。刚开始给她治疗时,我不得不告诉她,尽管以后可以每天给她一个小时的治疗时间,但暂时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这就触发了她原来的敏感性,这也是儿童癔症倾向的一个很主要的特征,他们对爱从不满足。我的病人是家中6个孩子中最小的(所以,同时有5个其他的),因此也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孩子。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到这位敬爱的父亲分给她的时间与关心太少。——她等我说那不是真的有下列的根源:一位年轻的服装店学徒给她送来一件衣服,她也付了钱。事后她问丈夫,如果那个孩子把钱丢了,她是否要再付他一份。她丈夫同她开玩笑,说是要再付一份的。(就是梦中的嘲笑她)她于是就不断地问,希望他告诉她那不是真的。因此可以推断,她认为,如果我给她双倍的治疗时间,是否要付我双倍的诊费——这种思想她认为是贪财,或是肮脏的(不干净在儿童时期常常在梦中以贪财代替,因为它们两者可以用“肮脏”联系起来)。如果梦中等着我说等等一整段都是“不干净”这个词的迂回说法,那么“她站在角落里”和“不肯躺下”都符合童年的一个场景:她弄脏了床,被罚站在角落里,并被威胁说她父亲不再爱她了,她的哥哥姐姐会嘲笑她的,等等——小方格子则是指她的小侄女在她面前玩的一种(我认为是正确的)使横竖相加都等于15的9个方格子的算术游戏。
(三)
一个男人做了如下一个梦:他看见两个孩子在打架——从丢在地上的工具判断是桶匠的孩子。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摔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孩子戴着蓝宝石耳坠儿,他手举棒子向打倒他的那个孩子冲去,要严惩他。而那个孩子跑到一个妇女那里寻找保护,那个女人靠着一个木栅栏站着,看上去像是他的母亲。她是个劳动妇女,背对着梦者。她转过身来,样子很可怕,把梦者吓跑了。可以看见她的眼皮下面有块红肉,突出出来。
这个梦把前一天的一些琐事充分地利用起来。他的确在街上看到两个小孩,一个把另一个打倒在地,当他匆忙前去劝架时,两个人都跑开了——桶匠的孩子。这只能用后来一个梦中的谚语来解释:“直把桶底捅穿。”——从他的经验来看,他相信蓝宝石耳坠多为妓女所戴。然后又想起了一首关于两个男孩的打油诗,另一个男孩叫玛丽(即是个女孩)——女人站着。在看到两个孩子后,他沿多瑙河散步,在周围无人之际,他冲着木栅栏撒泡尿。这时一个穿戴讲究的老妇人冲他笑着,并十分客气地要送给他一张名片,因为这个女人也在他刚才撒尿的那个位置上,所以她一定在撒尿。这就和可怕的样子与突出的红肉相吻合了,这只能意味着下蹲时阴户的张开。这个情景,在他童年时期也见过,后来记忆中以“浮肉”作为伤口而浮现。
梦把他小孩时期两次见到女孩生殖器的情景结合起来。一次是女孩被打翻在地,而另一次是小女孩在撒尿。从梦内容的其他部分可以产生出他小时因对性的好奇而受到父亲恫吓和严惩的回忆。
(四)
在下面这个梦(一位老妇人的梦)的后面,许多童年记忆被巧妙地编织在一个单一的想象当中。
她匆匆忙忙赶出去买东西。在格拉班大街,她好像垮掉了一样双膝跪倒。四周围上来许多人,特别是出租车司机;但没有人帮助她。她努力几次想站起来,但都没有成功。后来一定是站了起来,因为她被放进一辆出租车里,把她送回了家。有人把一个装得满满的篮子(就像商店里的购物篮子)从她身后的车窗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