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与头一天的事有明显的联系。她的确去了菜场,而且晚了,所以一无所获。整个情况似乎是说:“肉店关门了。”我想了想,不会是这样,而应是反面,这不是说男人衣帽不整的隐语吗?但梦者本人却没用这句话;她或许是想回避这种粗话。因此我又追寻这个梦的细节以求解释。
每当梦中的任何事物以直接引语出现,无论是说出的或是听说的,而不仅仅是想起的(通常比较容易区分),一般都是从现实生活中来的,即现实中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当然,尽管这类东西只能作为一种原材料,可以节选,也可以被略微改变,特别是脱离了原来的上下文。在解释时,一个方法就是从这句话开始。那么,肉贩子说的“那再也买不到了”是怎么来的呢?答案是:它正是来源于我自己。几天前,我曾向一个病人解释说童年的那些早期记忆“再也想不起来了”。但在分析中已被“移情”和梦取代了。所以我就是那个肉贩子,而她是在拒绝这些移情,是使之不进入旧的思想和情感的表现。那么,她自己在梦中说的“我不认识它,我不想买”又是源于何处呢?为了分析,我们先得把它拆开。“我不认识它”是她前一天对厨子说的话,她和他争吵;但她同时又接着说:“你行为要检点一些!”这里显然是发生了移置。她与厨子说的两句话之中,她只取了一句入梦。但恰恰是被压抑下去的那句话才更适合梦内容的情节。只有当一个人胆敢用不妥当的暗示而且忘了“关肉铺门”,人们才认为这话是适当的。这种解释还可以用女菜贩这件事加以证实。卖的菜捆成了捆儿(后来又被补充说,捆得长长的),又呈黑色,那就只能是芦笋和黑色(西班牙)小萝卜在梦中的混合物了。凡是有知识的男女都不会从芦笋上去求解,但是另一种蔬菜“黑萝卜”(德文Schwarzer Rettig)都可以暗示一种呼喊——“小黑,滚开”(Schwarzer,rett dich!)。因此,它也很可能是指我们一开始就猜测到的那同样有关性的主题,那时我们就认定肉店关门这句话是梦的原意。我们无须探求梦的全部意义,我们已经清楚这个梦具有一种意义,但绝不是纯朴天真的意义。
(二)
下面还有一个纯真无邪的梦,也是同一个病人做的。但是角色已做调换。她的丈夫问她:“难道你不认为我们的钢琴该调调音了吗?”她回答道:“那倒不必,倒是音锤无论如何该调一调了。”
这又是前一天真实事件的重复。她的丈夫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而她又做了这样一个回答。那么,又应如何解释这个梦呢?她曾告诉我说那个钢琴是个令人讨厌的旧箱子,而且发出的是难听的噪音,而结婚前那是她丈夫的物品,等等。但解释的关键是她说的“那倒不必”。这句话是从前一天她去访问一位女友中产生出来的。她的朋友让她脱掉外衣,但她没有脱,说道:“谢谢,那倒不必,我呆一会儿就走。”当她向我讲述时,我记起了在前一天的分析中她突然抓紧了她的外衣,有一个纽扣已经解开了。因此,她仿佛在说:“请不要偷看,那倒不必。”另外,盒子(德文为Kasten)与“胸部”(德文为Brustkasten)相近,它代替了后者。对这个梦的解释使我想到在她青春发育期时,她认为自己的身材不好而感到不快。如果我们考虑到“令人讨厌的”和“难听的噪音”这样的字眼,如果我们记得(在双关语或在梦中)妇女身上较小的半球无论是用于对比还是用于代替,总是暗指较大的半球时,我们无疑还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期。
(三)
说到这里,我必须先打断一下这个系列,插进一个年轻男子做的清白的短梦。他梦到他又一次穿上冬天的外衣,那真是件令人可怕的事情。引起这个梦的表面理由是寒冬的到来。如果我们再仔细注意一下,会发现组成梦的这两件事并不和谐。因为寒冬到了,穿上一件厚厚的外衣怎么会“可怕”呢?再者,在分析时梦者第一个联想就使这个梦的单纯性站不住脚了。他回忆起前一天一个女子向他吐露一个秘密,说她生最后那个孩子是因为避孕套破裂而受孕的。他就在这个基础上重构了他的思想。一个薄的避孕套是不安全的,但太厚的也不舒服。这样外套(衣)就很适当地代替了保险套,因为人们都穿(戴)它们。那位女士向他吐露的这件事,对于一个未婚男子来说当然是一件“可怕的事”。
现在我们再回到那位清白的女士那里。
(四)
她把一根蜡烛插到烛台上去。可是蜡烛断了,不能直着立起来。学校的那个女孩说她笨,但是这位女士说这并不是她的错。
这个梦也同样是一个真实事件。在头一天她真的往烛台上插蜡烛,尽管那根蜡烛并没有断。一种很明显的象征在梦中得到了应用。蜡烛是可以使女性生殖器产生兴奋的物体,如果它断了,即不能挺立起来,对男子来说就是阳痿(“这并非是她的错”)。但是,一个在家教很严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士能知道蜡烛还会派上这种用场吗?幸好,她还能够指出她是如何获得这种知识的。一次他们在莱茵河上划船,旁边有一只船划过,上面坐着学生,他们兴高采烈,大声唱着一首歌:
当瑞典皇后,
躲在紧闭的百叶窗后,
用阿波罗蜡烛……
当时她可能没听清,也可能是不明白那最后一个字,就让她丈夫给她解释。在梦内容中,诗句里的内容被在学校时笨手笨脚地做的那件事所代替,这种替代可能是由于紧闭的百叶窗这一共同因素所引起。手淫与阳痿之间的联系是十分明显的。“阿波罗”在梦的隐意中与以前出现的处女智慧雅典娜的梦又产生了联系。所以说,这个梦也远非清白纯洁。
(五)
为了防止我们从梦轻易地就得出结论,如从梦者真实生活中可以容易得出结论那样,我将再引用同一梦者的另一个梦。这个梦也是同样貌似清白。“我梦见,”她说,“我昨天真正做的一件事。我往一个小箱里装书,装得太满了以致很难盖上盖儿。结果我真的梦到了这件事。”在这个梦中,梦者强调梦和现实的一致性[参看第21页注以及第372页]。虽然对这一类梦的判断和评论在清醒思想中占有一定地位,实际上照样也是形成一部分隐意的。本书后面还有梦例可以证实这一点[参看第445页以下]。我们要知道的是,这个梦的确描述了白天发生的事实。要想解释这种思想是怎么发生的,恐怕要花费不少口舌。但我们只要说这个梦又是和“箱子”有关就够了(参考“小箱子”里躺着一个死小孩的梦)。这可以得到充分的解释,而且已无以复加。不过幸好,这一次没有什么坏事。
在以上所有这些“清白单纯”的梦中,稽查作用的对象很明显是性因素。这个题目很重要,我必须先把它放一放。
二、作为梦的来源的幼儿期材料
与除罗伯特以外的其他作者一样,我也提出了梦的第三个特征。即它可以包括儿童早期的一些印象,它们看上去似乎根本不进入清醒时的记忆之中。所以很自然,我们难以确定它们是多么经常或多么不经常地在梦中发生,因为我们讨论的梦元素的来源在醒来后是辨认不出的。所以要证明我们的印象是来自童年必须建立起外部证据,然而能够这样做的机会并不多。一个十分有说服力的例子曾被默里[1878,第143页以下,上文第16页以下曾做引用]提出。一个人在离别故乡20年后想回去看一看,就在他临行前的一天,他梦到他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在街上他遇到一个人,并与之交谈。当他到了家,他发现那个陌生的地方原来与故乡毗邻,而那个不认识的人竟是他死去的父亲的朋友,他还健在。这是一个十分确凿的证明:他在小时候看到过这个地方,也见过这个人。这个梦也像衣袋里装有音乐会入场券的梦一样可以解释为一个迫不及待的梦,也同前面所提过的那个父亲答应女儿去哈密奥的梦一样。梦者重现了他们童年时的某个特殊印象,而不是别的,其动机不经过分析是难以发现的。
有一个曾经听过我课的人总是说他的梦很少经过伪装。一天他向我报告了一个梦,他说不久前他做了一个梦,看见他以前的家庭教师同他家的保姆同床而卧,那个保姆一直呆到他11岁。在梦里他还能认得出事情发生的地点。他感到好奇,就去问他的哥哥。他哥哥笑着说他梦到的是确有其事的。他的哥哥记得十分清楚,那时他已6岁。这对情人每当方便时就用啤酒把这位哥哥灌醉,那时梦者才3岁,同保姆住在一个屋里,但他们认为他并不碍事。[这个梦在本节后面仍会提到]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不借助于解释而说明梦可以含有童年时期的元素。这种类型的梦叫作“反复呈现型”梦,即在儿时做过的梦又常常复现于成年期间的梦中。我可以再增加一些这类梦的例子,其中一些是来自我自己的记录,尽管我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梦的经历。一个30岁的医生告诉我说从他小时候一直到成年,常常有一只黄色的狮子进入梦中。他可以给这只狮子做一个很详细的描述。后来他终于发现他梦中这只狮子的实物是什么,原来是一只早已丢失的瓷制装饰品。这个年青人后来从他母亲那里得知,那是他小时候非常喜爱玩的东西,尽管他把这件事早已忘到脑后。
如果我们从显梦转向只有通过分析才能发现的梦念,那我们会吃惊地看到,我们童年的经验也会在梦中起到作用,而对于它的内容我们却不易想到。我这位梦到黄狮子的同事还告诉过我一个在这方面十分典型的梦例,它很有教益也很有趣。在读完奈森的极地探险报告之后,他梦见他在一片冰原上,正在为这位勇敢的探险家用电疗法医治他的坐骨神经痛。在分析这个梦时,他想起了童年时的一个故事,可以说,单凭这个故事就可以对这个梦做出很好的解释。他在三四岁时,一次听到大人们在讲航海探险的事,他问父亲航海是不是一种病,他肯定是把Reisen(航海)和Reissen(腹绞痛)混为一谈了。他的哥哥和姐姐注意到他以后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令人难堪的错误。
在我分析我那个植物学专著的梦时也有过一个类似的例子,我想到了我小时候关于我父亲的一段记忆。当时我5岁,他给我一个带彩色画页的书撕着玩。关于这个记忆是否真的在决定梦的内容所采取的这一形式中起到了作用,或者是在分析过程中才建立起了这样的联系,这仍是值得怀疑的。但是丰富的互相交织着的联想环节使我们认为前一种情况应是对的。让我们看一下这些联想环节,樱草花科植物——喜爱的花——喜爱的食物——法国百合;像法国百合一样一片一片地撕碎(当时我常听说一句话,瓜分中国)——标本收藏册——书的蛀虫,它所喜爱的食物是书。不过,我可以告诉我的读者,这个梦的终极意义我还没有说出,它与我童年这一方面的一个场景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在另一组梦中,分析会告诉我们真实的愿望所激发的梦,这种愿望的实现在梦中的再现都可以从童年中产生。令我们吃惊的是:我们发现童年和童年时的冲动仍然在我们的梦中存在。
在这一方面我将再次提到我们已经分析过的一个梦,我们已从中获得过教益,即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父)的梦[参看第137页以下]。我们曾跟随分析的思路得到了一个清晰的动机,那就是我有晋升为教授的愿望,同时我们也解释了在梦中我对我的朋友R的情感,并把这种解释作为在梦念中反对对我两位同事诽谤的产物。这个梦是我自己的,我因此可以说已得到的结果并不能令我满意,所以还应继续分析下去。我知道,我的两位同事的形象在梦中受到了不当的使用,如果在清醒时我对他们绝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的。在晋升问题上,我不希望有和他们相同的命运、遭遇,这种愿望的力量尚不足以解释我对他们的评价在梦中与现实中的矛盾。如果对晋升教授的愿望果真如此强烈,表现为一种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病态的野心,那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很意外的。我不知道那些熟悉我的人在这方面会如何地评价我。也许我真的有野心,但是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的野心也早就该转移到其他事物上去了,而不是在副教授之类的头衔和级别上。
那么,到底什么是这种可以产生梦的野心的根源呢?这时,我想到了童年时常常听到的一件轶事。当我出生时,一位老农妇曾对我很骄傲的母亲预言说,她的第一个孩子将成为一个伟人。这类预言一定是很普通的,因为有太多的母亲对她们的子女充满幸福的期待,又有多少农妇或其他人为弥补他们自己失去控制命运的能力的损失而寄希望于未来呢?而且这么预言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损失。这会不会就是我追求名誉地位的一种源泉呢?但是这又让我想到了另一次经验,这一次经验比刚才那个要稍晚一些,但也是童年的经验,这可能会给我们一个更好的解释。我在十一二岁时,父母习惯带我去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很有名的公园,即普拉特公园去玩。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公园的一个餐厅里,我们注意到有一个男人,他从一张餐桌上移到另一张餐桌上,他只需考虑片刻就可以即席对任何题目都作出一首诗来。父母叫我请他到我们桌来,他当时对我表示了感谢。但是他还没有问我们要选怎样的题目,他就先送给我一首小诗。他当时十分兴奋地说我长大后很可能成为内阁部长。我现在对第二个预言记忆犹新。当时正是“比格尔”内阁时代,在那不久之前我父亲还买回家一些中产阶级职业家的肖像,其中有赫布斯特、吉斯克拉、昂格尔、伯格尔等,我们用它们装饰居室并表示对他们的尊敬。因为其中还有犹太人,所以自此以后每个勤奋的犹太学生都在书包里放一个比格尔部长式的公文夹。当时的这些事情一定对我上大学前不久的一段时间有很大影响,因为我一直想学习法律。但在上大学前不久我改变了主意,我选择了医学,部长的事业肯定与医学无缘。但现在,我们再回到我的那个梦上去。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的梦实际上已把我从枯燥乏味的现在带回到充满希望的比格尔内阁时代,而那个尽力要实现的愿望就是要回到那一时代去的愿望。我在梦中不适当地对待我那两个有学问又很杰出的同事是因为他们是犹太人,我把其中一个说成是头脑简单的,另一个是罪犯,我这样做是说我才是部长,我已把自己置于部长的位子上了。现在转向我对部长的报复了!他不让我当副教授,我现在在梦中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向他施加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