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元翊不得不对这消息的来源产生质疑。
这本也应当，宁倾倾便原原本本将李顺的事讲了一遍，着重道：“王爷或许认为这是巧合，但据李顺所说，燕东镇上因为这病家破人亡的不止他一家。”
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这虽是妾身私心里的揣测，可是事关重大，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王爷万不可掉以轻心。”
肃元翊一言不发，面色沉郁，眸底更是深不可测，待宁倾倾说完，沉吟道：“李顺现下何在？”
宁倾倾见他松口，估摸此事可成，不禁松了一口气，“就在正苑。”
肃元翊锋眉微挑，望向她的目光恍若一汪深湖，语义不明道：“侧妃真是思量周全。”说罢，他又低咳了两声，提声唤道：“来人！”
“吱呀”一声，门外的亲卫应声走入。
肃元翊挥手道：“去把李顺带进来。”
“是。”
李顺白日里已见过一位王爷级别的人物，但这两次对他来说并不相同。
肃元央在人前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李顺惊恐，是因为初见贵人，畏惧他的王爷身份，而此刻，李顺跪在书房冷汗涔涔，却是迫于肃元翊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与压迫感。
他往日从不知道，有的人只面无表情，也能让人看了便不由得打起冷颤。
于是，李顺现下，比先前抖得还要剧烈，连原本在为燕岭忧心的宁倾倾，也忍不住分了心神，隐隐怀疑他会在肃元翊盘问时不小心咬着舌头。
大致一炷香后，李顺抹着汗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肃元翊的眼神深黯，满是辨不清的复杂，李顺说的与宁倾倾所言无异，凭他想来，也是寒意陡生。
沉思了一会儿，肃元翊眼底一紧，手指的关节有意无意的在案上敲了两下，缓缓道：“这事的确可疑，可单靠这人的言辞，不便贸然向父皇奏报。”
宁倾倾知道他心中有了打算，安静的等着下文。
肃元翊深深的看她一眼：“我明日启程，亲自去一趟燕岭。”
“王爷不可！”宁倾倾急忙制止，她是希望他能亲去，可他身在病中不比平日康健，疫病又来势凶猛，要是他不小心染上，那怎么好？！
当下与上一世日子不同已是冒险，若再不谨慎一些，后果委实难以设想。
宁倾倾上前一步，垂眸劝道：“如今仅是去燕岭探察疫症真伪，何须劳王爷大驾，况且您此时一走，这些公文无人批阅不说，圣上那里怎么交代，王爷必不会不明白，现下咱们什么都还不清楚，惊动了旁人，流言一起，就再不好收场了。”
肃元翊幽沉的眼中微光一闪，漠然道：“你有何对策？”
“妾身以为，王爷可派陈先生去燕岭打探，倘若瘟疫是真，先生也能早些设法救助百姓，倘若瘟疫是假，不动声色回府即可。”
至于陈涧，前世便是他主动请缨，想必这一世也不会退缩。
肃元翊眉峰蹙拢，盯着宁倾倾长久没有说话，慢慢的，他点点头道：“不错，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见此事落定，宁倾倾冷不防的问道：“王爷对燕岭郡守可有了解？”
“你指什么？”肃元翊对上她沉静的目光。
宁倾倾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斟酌着道：“妾身只是觉得，百姓生死都由地方官记录在案，燕东出了多例这样的事，不该全然无查。”
疫病之事，现在刚腊月中旬就有多例，上一世却硬生生拖到几近三月才被圣上察觉，着实太过蹊跷！
她甚至曾有揣测，会不会是肃元翊暗中封锁了消息，刻意拖到情形严峻时方才出手，毕竟，在她殒命之前，根治疫症的方子已经研制出来，平息疫症指日可待，等一切过去，会取得最大利益、声名大噪的人，是他。
只是如今以她对他的了解，肃元翊行事稳妥，绝不会兵行险招，以身家性命拼以一搏，那么……躲在幕后的怕是另有其人。
宁倾倾秀美的面容在背着烛火的阴影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肃元翊心下略有几分警醒，原本恢复了沉冷的黑眸几不可查的泛出一丝异样，一波之后又无影无踪的悄然隐去。
在两人对望中，肃元翊凝视向她的目光意味深远，“嗯，本王明白。”
宁倾倾看他九成九会好好查上一番，又退一步道：“不过妾身到底是一介妇人，许是闲来多思也说不准。”
这么一来，就是其中没什么猫腻，劳肃元翊白费了功夫，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她淡淡一笑，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伸手摸上一旁的药碗，轻声道：“王爷，药凉了，妾身拿下去让人热热。”
肃元翊清嗓应着，在额上按了两下，“好，你顺便差人去把陈涧请来。”他说着，低头望向桌案，继续翻阅起面前的公文。
宁倾倾脚下未动，福身道：“既然陈先生要来，妾身就先退下了。”
“嗯，本王改日再去看你。”肃元翊正有此意，循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温和，可只是一眼，又低下了头。
宁倾倾看向案上那摞比前日堆得还高的公文，忍不住道：“朝务再忙，王爷也要保重身子。”
肃元翊并未回答，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宁倾倾暗暗叹息一声，将药原封不动的端出书房交代下去，随即朝供丫鬟当值时歇息的耳房走去。
为了留意主子屋里的动静，这类耳房不闭门，也不挂帘子，故而不待宁倾倾走近，紫鸢、青鸾已起身迎了出来。
紫鸢上前禀道：“侧妃，李顺回去了。”
“嗯。”宁倾倾看着她，一想也不知肃元翊会让陈涧何时启程，便低声嘱咐道：“你先留下，等晚些陈先生出来，记着与他说上两句话。”
紫鸢一怔，明白其中必有缘故，点头道：“是。”
“你可估摸着点儿，别一见先生就把时辰丢到脑后。”青鸾在这种事上迟钝一些，单顾着打趣，掩嘴嘻嘻一笑，冲她眨了眨眼。
紫鸢脸上泛出微红，微微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