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人历来有一种相亲不如近邻的习俗。金鸡村续演着三大香火,于是亲与邻兼得,这是理想的选择。
在两条腿夹迫下的郭大,发展到了十三代时,家族代代单丁承传下来的只有郭来福。其砖瓦结构的三间座落,属于三合一结构。傍晚,屋里已开始生火做饭,烟窗已开始袅袅吹烟。旁边残存着的几间瓦泥屋,现已残墙断壁,残砖剩瓦随处可见,这是郭来福家的祖传,现在已丢在那里荒着,慢慢只有那个框架可见。现在郭来福居住的那三间座落,是近几年修建的,俗话说祖传可贵,因此啥不得废,就留在那里成为永久的记忆。
在门前的那棵大榕树,是祖上留传下来的百年古树,这中唯一的大树底下可承凉的祖传,因此郭来福一旦闲来无事,便托着他那根大陆竹水烟筒,在那里吹烟。吹烟引发的干咳声从老远就可以听到。他的心肺不好,这是几年前的事情,最近几天又犯感冒,所以干咳,就成为他吹烟的符号。
现已50出头的郭来福,身后育下一男一女。女的不足18就远走高飞,成为他乡人家传宗接代的种籽。现在家里只有一位孤独的男丁,从小取名为郭彪,人们通常称他为亚彪,也有人称他为傻彪。自然被郭来福奉为家族传宗接代的火种。现在眼看祖宗的香火已摇摇欲坠了,于是郭老人把儿子作为唯一的希望,当作神灵一样捧在手上。一旦这根独苗枯萎,已传续了十多代的香火,就要熄灭在自己的手中,于是郭来福几乎盼孙欲穿。
傍晚,坐在大堂里的郭来福,觉得有点闷热,于是双手扶着膝盖,挺了挺腰板,走向了窗前,信手将窗户推开,然后又坐回到板凳上。他接连地干咳几声,然后对着房内喊着:“亚彪呀,你出来一下,我有事与你商量。”
正在房间忙着自己事情的儿子阿彪,听到爸爸的呼叫后,闻声走了出来,并在爸爸对面那张板凳上,相对而立地坐了下来。
“阿彪呀,你已经17岁了。俗话说男大当婚,自你姐外嫁后,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人了。现在我与你妈身体又不好。前天黄婆到了我们家门,为你相了一个孙家庄孙家妹子。听说妹子为人正直,厚道而且又勤劳。也是打开天窗难寻找的一桩啊。我们就择个日子,要她过来认识一下吧。”来福边讲边用眼神瞟向了儿子,满腔的祁盼就在这刻了。
郭彪虽然年已17岁,但从未涉足过关于女性的那个领域。读初中时,班上唯一的一名女子,就坐在他的身后,但就是从来不敢与那女同学照过面。现在虽然已初中毕业,终日跟在爸妈的屁股后干农活。童气未消的他,不谙世事。至于传踪接代之事,对于他仍是一个遥远的名词。现在听到爸爸这么一说,他顿时手足无措,心脏突突地跳,已经赤红的脸还不知往哪里放。“爸爸呀,不能,不能呀!”郭彪以似乎招架地说。有人说女人如虎,现在爸爸一经提到谈婚论嫁之事,阿彪生怕女子一口将他吃掉,于是只能远之,岂能近之?
“阿彪呀,你应该懂事啦!你看,我们村大都是大户人家,出门办事总是成群结队的。远的不说,就说那年分配山岭土地之事,在抽签时,我们明明抽的是凤飞山,但到了第二天,村长通知我们说,搞错了,我家抽的是瘦狗岭。那个一毛不拔的瘦狗岭,是个乱石岗,能有什么用处呢?但无法啊,人家人多势众,而我家孤家寡人,有话无处说,只能自己咽了。你是我们家的唯一传丁,再不考虑婚事,就没有传宗接代了,十多代的祖传,到了我们这代就得绝种了,我们那有出头之日呢?”说完郭来福慢慢地哽咽着,呜呜泪下。
阿彪年纪虽小,但仿佛从爸爸的泪雨中,慢慢地体味到了家境的酸甜苦辣。多少领悟了家世的力薄对自已的不利,于是委婉地说:“爸爸,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传宗接代的,我一生就与爸妈过。”
“什么就与爸妈过,如果没有后代,我们家就绝了,我们生你养你有什么用呀?儿子呀,你应该懂事啦!”说完,双手又开始了抽搐,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看到爸爸这番痛苦,阿彪反手轻轻地为爸爸的背梁拍打着。说:“爸爸,你就不用说了,此事还是让我再三考虑一下吧!”说完立即将爸爸扶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把他扶进了房间。
那一天,阿彪埋头在自己房间,料理着自己的事情。突然黄婆破门而入,拍着阿彪的脑袋说:“啊!男人十七、八,七大八大门面阔,想娘子了呢!隔离村那位八妹,天天在往这里张望着,看你在哪里呢?人家的河里早已装满了水,就等着你的把船撑过去,还在愣什么呢?万一别家的男人相中,人家还不朝你呢,赶快备上新衣服,等着人家过来看门吧!要不人家一旦等不及就要远走高飞了,到时你后悔莫及,事情就大了。”黄婆一五一十地诉说着,就是天上的鸟,也会被她哄下来的。
“哎呀!阿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你说得我好谎啊,再说我就无脸见人了。”自从爸爸跟他说到相亲的事情后,阿彪连续几晚在做恶梦,梦见一个姑娘,张着她那大嘴,一口将他咽了下去,于是使他半夜中从床上爬了起来,呜呜地哭着叫爸爸。爸爸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哄着他赶快睡下。
看到满脸通红的阿彪,俗话说:那有猫不吃鱼的呢?阿彪只不过是一只饿了很久的狼,已经巴不得要寻找一条活鱼了,现在只不过年纪轻,怕丑而不想说出来而已。于是黄婆以她原有的惯性,用手抱了一下阿彪,然后把整个身子靠在亚彪的身上。企图把女人的那股暖流传递给亚彪,好让阿彪体味一下女人的那番滋味。
一个从未出过家门的宅男,突然被一个女人把身子压了过来,原本想躲也躲不及了,于是突然来了一个抽身。已经失去重心的黄婆,突然倒到了地上。待黄婆爬了起来后,立即涨红着脸,用手指了指阿彪,怒声地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阿彪,你竟敢对老娘动起粗来呀!你知道我是谁吗?只要我向外一个声张,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此事你不依也得依,你就看着办吧!”在黄婆的身上,自拥有36套变法,目下使出的只是她最管用的那一招。在她的招数面前,你必须服服贴贴地落入她的俗套,否则就会把你弄得个鸡犬不宁。到时即使搬来12级火警进行急救,也已无济于事了。
被吓得面如土色的阿彪,看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净了,于是挣扎着说:“黄婆婆,黄奶奶,都是我的不好,我依!我依!!”
黄婆,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看到易如翻掌,已落入俗套的猎物,现在她已开始了从防守到反攻的程式了。她看了看阿彪说:“阿婆也是处处为你们这帮青年着想的,你看天底下的人种,哪个不是出自于我之手而栽下的呀?这样吧,明天我上门,叫那个孙八妹过来,与你相一相,以后就定个日子,成就你这门亲事吧!”
“这个?黄婆婆,不好不好呀!”阿彪不依地说
看到阿彪又要反悔了,于是黄婆厉声地说:“什么不好不好的?又反悔了吗?你就不考虑你的后果吗?”
“不!不!!我是说让我再考虑一下,与爸妈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啊。”阿彪以似乎挣扎地说。
“你爸妈的事,不要你管,我自有办法,你就准备一下,明天与八妹会一会吧!”黄婆不容分说地说。
“这个,我真的好怕啊!婆婆!”阿彪开始以迄求地说。
“怕什么怕的呀!一旦上了床,那种味道你就可知道了,现在装什么蒜呢?”说得亚彪满脸土色。
那一夜,亚彪找来了阿良与华仔,直奔南山,进入南山庙。看到饱含慈祥与微笑的佛祖,终于增加了几番蔚籍,安慰了许多。但入夜,他最终失眠了。梦里他看到了牛魔王,看到白骨精拿来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正往自己的肚子砍下,要把自己的心肝取出来泡酒。他惊醒了,立即坐在床沿上,漆黑一团的室外,不时地传来猫头鹰喔!喔!!的叫声,老鼠拉动食物的吵吵声。这一夜阿彪在这充满恐怖的深夜中度过。
在满脑子充满着惆怅的第二天,阿彪已六神无主,脑子里嗡嗡地直叫,他想出门去找来阿良与华仔作对。但爸妈有过交带,这一天不准外出,等待着黄婆婆上门。这是阿彪有生以来,最为惧怕的事情,但就是好事盼不来,坏事偏偏要鬼撞墙,想逃也逃不掉了。
这一天,阿彪大门不出,一直在房间里待着。惊魂未定的他,冷不防被爸爸的一声叫喊,使他从沉迷中醒了过来。“阿彪呀,黄婆婆来了,还不赶快出来呀。”听到爸爸的一声叫喊,说黄婆婆来了,恍如一头华南虎闯进了家门。迫于无奈,他不得不从房间出来。
大厅里,黄婆携着八妹,拼坐在一条板凳上。阿彪则沉着头,目不正视地从侧边那条板凳上坐了下来。
“阿彪阿,你沉着头干什么呢?还不抬头看一看,这就是我给你带来的八妹,是你未来的媳妇啊!她为人老实,端庄而又勤劳。八妹呀,这就是我介绍给你的未来相公啊,名叫郭彪,你就管他为阿彪哥吧,你们俩个就好好谈谈啦。我有事要走去一回,过后我再回来。”
黄婆用手招乎一下郭来福说:“福哥呀,我出去一下,等下才回来,就让他们两在这里谈谈吧。”说完,黄婆背着她那个黑色的挂包走出了门外。
黄婆一走,把俩个宅男女甩在了一起,这实在是一桩难堪事。坐在另一旁的阿彪始终低着头,目不正视。他时而用手指拔弄着堆放在桌面上的花生壳,时而拔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然后索性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废纸条,在那里东翻翻,西看看的。
坐在另一旁的孙八妹,看到再也坐不下去了,于是她开始张开嘴巴说话了:“我姓孙,名叫孙八妹,人们都习惯叫我八妹,再过一个月就是17岁了,家里有爸妈和一个哥哥,已经有嫂子了。”虽然八妹讲起话来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但作为第一次相亲的她,也算是胆大。
八妹,自幼在乡间,一生虽然大门不出,但勤劳,简朴,为人厚道,善良。在她开始进入黄婆法眼的年代里,黄婆已不止一次地进入她的家门,要为她相亲。但终被她一次次推脱。八妹的妈姓古,因为八妹的爸排行第三,所以人们通常称她为古三娘。俗话说女大当嫁,为女孩相一门如意的婆家,这也是做父母的一份责任,趁早为女儿相一门亲事,对于她来说,也算是把压在心头的一桩巨石放下。于是对女儿说:“八妹呀,黄婆婆也是对你好,她岂然相了那么一门好亲事,你就答应人家啦。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金鸡村近在眼前,到时我们一家好歹也可兼顾一下啊,你就上门去相一相吧!”
一个初出家门的小女子,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了,就等于对阿彪下的一道战书。尤其是在自家的门头上,如果仍在哑雀,岂不被人称为哑巴了,过后脸往哪里放啊?
“唔!唔!!我叫郭彪,人家叫我傻彪,我,唉呀!我!我……”只见阿彪上下两张嘴皮在歙动,就是说不出话来。越是想说,就越是说不出来,于是双手已慢慢地开始颤动,眼看额角上的汗珠快要掉下来了,于是他急地把手伸过去把汗珠抹掉。八妹斜眼看了一眼阿彪,突然心头一愣,觉得把阿彪吓成这个样子很不是滋味,但就是不知怎样才好。
坐在房子里监视着儿子的郭来福,看到已经哑火了的儿子,于是立即搬来了十二级火警,出来营救了。他立即站了起来,伸了伸腰,然后跑了过去,对八妹附和地说:“八妹呀,你就愿谅一下阿彪啦。他虽然年长十七,但从未出过远门,老实巴交的,你就相信他吧。我们家虽然很穷,但历来守本分,我家的祖宗从来没有做非分的事。我们不会嫌弃你的,只要你愿意就行唠。阿彪呀,你还不赶紧谢谢八妹!”
“唉!多谢八姐!”阿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根据爸爸说的话,接上了话茬说道。
“这孩子,乱说话,他懵了的。人家明明年龄比你小,她是八妹啊,什么八姐的。八妹呀!你就不怪他哈!”郭来福,在忙不迭地说。
“大伯,没什么!我想到外面走走”说完,八妹立即起身,走出了门外。
眼看远门而来的小女子,要单个走出门外,是否煮熟了的鸭子会飞呢?还不知道到底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来。于是立即动手拉了拉阿彪说:“还不赶紧出去陪一下人家八妹,还在这愣什么呢?看你这儿子的。”经爸爸这么一说,阿彪一时手足无措,只能跟着八妹走出门外。
一个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宅男,跟着一位从未谋过面的远门小女子,能有什么作为呢?充其量也只能作为一只哑铃而存在罢了。不过作为一个初出门道的乡姑,也不会把问题想到哪里去。
“啊,你没时间就回去吧,让我单独到外面走走。”八妹看到跟在后面的笨手笨脚的阿彪,于是说。看到八妹逐客了,阿彪自讨没趣地往家门走。
其实八妹这样做,也是妈妈临行前的嘱咐,要她趁着空闲之机,溜出门外看五个地方。即房屋是否缺角、财位是否缺角、是否五黄临门、大门与属相是否相冲、死门是否临床。
按照风水学,房屋缺角是户型风水的一个典型。户型分为乾砍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缺哪个卦位,对哪个卦位人的生辰不利。财为养命之源,财位通气、明亮、宽敞,为最佳格局。则财源不开,财路难求。紫微九星直接影响着住宅的气运,其中5黄星代表意外灾害、运气阻塞、破财伤害等。不同的相属有不同的吉凶,最忌大门与属相相冲,运气直接受到冲击和压制,背运持续,好运则不来。奇门遁甲八门:开门、生门、休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各有其用,死门的方位最不吉祥。如果死门临床,一定需要化解。风水旺衰依据朝向,朝向有旺山旺向、双星到向、双星到坐、山颠水倒四大格局。山颠水倒,为朝向衰死的败局。
此外,对于家人有八看:一看壮,男子是否健壮(强壮有力);二看旺,家族香火是否旺;三看敞,家居住舍是否宽敞;四看康,祖宗三代是否安康(是否守法,安康无事,如犯罪);五看亡,家族是否意外亡;六看香,地头桩稼是否漂香(稻谷漂香);七看仓,家财、稻谷是否堆满仓。
八妹的妈妈是一个半文肓,但对于风水颇有考究。她家精藏着一本厚重的风水学文本,遇事必取出来,对照着风水学进行论证一番。在八妹临行前的当天晚上,古三娘把八妹领到大厅里,一五一十地对她进行一番岗前培训,从观察的方位,观察的角度、方法逐一地讲个透,在八妹出行前的那一刻,还在喋喋不绝地讲了一番。
在现场,八妹遵照妈妈临行前的嘱咐,从房前到屋后,从左侧到右侧,逐个地看了透。虽然她领悟不了什么,但大可把现场发现的一切,向妈妈作个透彻的回报。
在乡间,人生面对十八道坎,相亲谈恋爱,可谓是第一道大坎。这里存在着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一对陌生男女面对面,第一次与陌生男女撬开金口讲话,第一次推销自己。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尤其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山旮旯,将会不断地在重复着祖传的这一套千古不变的格局。阿彪与八妹自然要中枪的。
在黄婆的带领下,一个走上别家门户的小女子,一切自然在黄婆的授意下进行。因为在黄婆的地盘里,绝不准节外生枝,产生变数,她是一位操盘手,她在极力地为自己的工作成功率在不断提高。尽管男女双方各有自己的算盘,但在黄婆那巧舌如簧的说教下,其成功率自然会有所提高。因为她知道,一个煮熟的鸭就这样飞了,对于她的声望,对于她的收入是何等的重要性。因此黄婆一直在不断地加大自己的阀门,发力地向前冲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