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彪同时出门的华仔、阿良两人,进入的是不同性质的企业,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面对。阿良进入的是泛太平洋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属于外商独资企业,与国际接轨的运行,使他受益匪浅。从一个散漫自由的乡间小子,一下就来了一个360度的急转,撞到了与国际大厦接轨的墙体上,几乎把他撞得头破血流。
在报到的第一天,企业开展了岗前培训。员工来自四面八方,人员的结构来自于不同的层次。接受过不同层次教育的,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东南西北中,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习俗。培训时,就要用统一的尺度,对人们的行为进行系列校正。否则就无法实施科学化与正规化的管理。因此,企业首先请来了部队的教官,对全员的习惯动作进行系统性的校正。
“郭三良!郭三良!!”眼看30多人参与培训的队伍,在烈日下,他们排着队,等待着部队教官的考核与检阅。能不能踏进车间的大门,就等待着这刻了。但决定着这一刻的,全凭教官手中的那一枝笔。只要教官肯在上岗合格证上签个字,就算溜之大吉,否则无门。
车间的门庭几乎没有特别,四周用隔音与消防材料打造,一道不锈钢板打造的车间正大门,非请忽进,这就是现代企业管理的规范。员工培训合格,取得上岗证后,还要面临着另一道门槛:即赤脚不准进,穿胶拖不准进,衣衫不整不准进,头发不整不准进,不佩带员工卡不准进,不穿戴劳保衣不准进。面对着这十多道不准进的清规,每当到此时,员工们总得要进行一次深呼吸,进行一番阿弥陀佛祁祷,才敢把脚腿伸进那里。否则防卫值班的,一根赶狗棍伸过来,把你挡在门外,你就得跪地认爹求娘了。
经过部队长官三天的扭筋骨,挥手臂,压背梁的训化,终于把一个个自由散漫惯性的乡间小子,勉强扭成了一团团的钢。是不是好钢,全在此一刻了。但面对长官连呼几声“郭三良“的名字,就是听不到有人反应。长官是一位东北大汉,他原以为有人为了逃避考试而溜了,于是他开始把他那双老鹰眼扫向了队伍,东瞧瞧西望望,就是听不到答应。这时靠在郭三良身边,与他曾经有过交流的员工,特意用身体撞了一下郭三良,悄声地说:“是叫你呢!”如梦初醒的郭三良,这时才意识到坏事了。于是他立马作出反应“阿,阿,到!”其声突发,有点仓促,于是立即在队伍中引发了阵阵讪笑。
“怎么?是你没有听到我点名,还是你有意在与我作对呀?”长官有点不奈烦地问。
“不是,长官!我的名字是临行前爸爸给我起的。在家乡人们都习怪地称我为阿良,于是一时没有反过来呢。”阿良自知大事不好,于是着慌地作出了如此这般解释。现在阿良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得罪了长官,如果他以为你耳聋,不给你合格证,就得打道回府,或者另谋他乡,就糟了。因为企业有规定,五官不全的,不准招收。于是在匆忙中,阿良有点失态地作出了以上的解释。
“啊!那好,到你了,你出来吧!”培训后的考核,实行分科目进行。但军训的考核,必须实行面对面,逐一地进行。在众目睽睽下,有的打颤,有的走样,有的分神,有的接二连三地,推倒重来,搞得人人自危。但谁也不敢在这里撒野与铺衍,只能服服帖帖地听任长官的摆布。
“听好!立正!”阿良一脸愁容,嘴巴合拢成了一个瓶塞。
“知道吗?立正!讲究的是端庄,威严,但神态要舒展自若,不要过于紧张。紧张了,自然就可能导至失态。你这动作还算合格,但就是过于紧张,注意就行了。
“向右转!”阿良,扭了扭身体,却向左转了。
“重来!听好,向右转!”阿良知道自己错了,神经突然紧张了起来,已是手足无措了。在向右转时,前脚一扭,突然来了一个冽疽,把持不住自己的脚步,连续晃动了几下,然后就是一个弯弓射太雕。
“郭三良,你这动作从哪里学来的,是我教过的吗?在这里已经练了三天,就这水平?不行,你得到外面去,自己单独练,合格了再回来找我。象阿良这样的人,集中起来就是一个大班,都得在外面,或者自己单独练,或者找人陪练。树阴下,操场边,一时立正!稍息!声混成了一片。
“报告,长官,我可以了!”在参与培训的35人中,第一批通过的只有22人,其他的经过两次,三次,四次的补考,才顺利通过。阿良通过了三次补考,总算勉强过关了。
但似乎幸之神并没有向他招手。在上班报到的第一天,他习惯性地穿着胶拖,在进入门岗处,被门卫挡在了门外,要他重新穿作劳保鞋,才可进入。从住舍到这里,需走二公里多的路程,来回就得走半个多小时,迟到这是肯定的了,而迟到则面临着罚款,刚上班就面临这一着,实属是一个不好的兆头。站在花池边上,正在处于发呆的郭三良,已是求授无助了。劳保衣、劳保鞋,人手一双,谁也没有多余的,看来枪打出头鸟,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了。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的他,眼看车间机械在轰鸣运转,就是可望而不可及,旷工三天就得开除了,报到第一天,就旷工一天,还有两天就得打道回府了,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急得他将要哭了。这时一位主管生产的领导正好从这里过,看到花池边上站立着一位直躲脚的员工,于是经过一番打听后,于是把他领他到仓管处,给他临时借用一双待处理的劳保鞋,才临时解决阿良的燃眉之急。
事情还没有就此了结。阿良参与的是流水作业生产线。一个电子产品,从进入组装到构成,需要几十个生产工序。一条漫长的生产线从自己的面前流过时,每一个岗位只需完成一个、二个动作便可完成。面对电闪雷鸣般的生产工序,阿良开始发呆了。
在家乡时,阿良是在爸爸的手把手下参与农作,锄头与扁担,拿来顺手,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只需力气便行,就连螺丝批是个什么模样,也没有真正接触过。现在独挡一面的生产工序,虽然经过培训,有过接触。但培训与真刀实枪的面前,总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纸。所以产品的组件一旦流到他的面前,螺丝批、铁钳、板手撞击机械发出的啪!啪!!声,工具掉落地面发出的叮当声,使当班的没有哪一位对他没有意见。
阿良的身后,连接下一道工序的是一位四川女,名叫沈淑萍。生活的鲜辣,终于赋于沈妹仔辛辣的性格。再加上她从事这一职业已是多年。生产的链条一经被阿良卡住,辣妹仔则借势欺人,于是用手拍打在机桌上,发出的啪啪声,经常惊动四座。于是管工上来了,指着她斥着说:“在嘟嚷什么,还不是多工作几天罢了,搞得整个车间都得由你统治着!像个什么话!”
那天工段召开一个生产协调会,就生产过程的协调性问题展开讨论。谁知,满肚子窝着辣味的辣妹仔,现在终于找到了用场,于是借机发酵了。工段长的话语刚落,以她特有的蔑视,环视一下会场后,抬高声调地说:“现在呀,要讲协调性,我说呀,首先得把那些呆手呆脚的愣小子清理出去,否则被哪些人挡在过道里,我们路都没有得走了,还在讲什么协调呀?你们哪些管人事的,也得张开眼睛看看。有些人呀,在乡间搬泥坯子可以,可是到了这里呢,看来粗胳膊扭不动大臂啊。”
面对已经在配好的汤料上撒上了一把辣椒粉,于是与她同来的一位贵州妹,名叫蔡菊花。那天她跑到阿良的桌前,要阿良借给她一把螺丝刀,因为阿良正用着,没有借给她,因而撞墙了,因此她把这一切深深地隐埋在心里,就等待着发酵的哪一天。眼下正好撞到了刀刃上。于是放开桑门说:“是呀,这种现象怎能在车间里存在呢?如果在别的车呀,早就把他放回去耕田了。这种人哪里没有呀,却偏偏把他召到我们工段里,你说怪不怪?”
“现在,我们在这里解决的是岗位之间的协调性问题,而不是清理这清理哪。刚到岗位,谁还不是一样呢,谁没有第一次呀?协调,就得解决互帮互助。”工段长,与阿良是隔离村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出门靠亲人,近邻也是一座靠山啊。
企业要发展,每年总要招进一批批新工人。新工人一到车间,就如给规模化的生产链条,配进去一条配件,只有磨合才能顺当,只有添油打磨,才能润滑。人也是这样,添堵,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对于辣妹仔提到的问题,正是目下工段之间,岗位之间面临的问题。于是说:“我们这次协调会,正是要解决这些不协调问题。对于一些新人,我们需要抬起手来,扶他一把。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清理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我们一些人早进车间几年,这是他们的资本,但不能骄傲。整天在那里嘟嘟嚷嚷,就是不肯伸出手来,扶他一把,这就是不协调,这种现象再也不能存在了。”
本想借机发泄的辣妹仔,现在却被人在辣汤里投进了一把醋,顿时辣性全无了。于是如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曲终人散。
但工段的问题,却被反应到了车间,阿良面临着工种的变动。变动的结果是:搞卫生。一旦跨上搞卫生的大门,一来工资低,二来学不到东西,凳头尘埃,用水拍拍就无了。在生产线则不同。尽管辛苦点,只要能够把工艺学到手,俗话说:熟练工,百事通,无愁揾不到工。于是阿良找到了工段长求情。工段长通过与车间主任的商量,阿良终于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