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彪,租住的是一幢70年代的国有企业职工宿舍,独居于一室。早餐吃街边,有时用开水冲了一碗速食面,就解决了问题。午、晚两餐吃公共食堂,有时也会在房间里生火做饭。一个月下来,伙食在300元上下足够了,加上房租与水电费,也不过350元上下。初到公司上班,工资计件,月工资在2500元上下,省吃俭用,一个月下来,1000元往家里寄就有了保证。对于身居深山老林的山村,已算是一笔不错的经济补偿了。
初到企业的那几个月,家乡的那头通讯不畅,所以信息的沟通,只能伏案笔耕了。开始时每月不下于一封信。但由于工作忙,加上工友方面的结交,活动多了,慢慢地信也开始减少了。但信息还算通畅。
妻子八妹,读过初中,所以书信对于她,只不过是信手拿来的功夫。八妹信中的话题,离不开儿子与思念。如儿子牛牛如何听话,感冒发烧又如何治理,爸妈他们目前的身体,目前的农耕等。但有一件事情也着实令阿彪牵肠挂肚。
“入夜,蚊帐里钻进了几只蚊子,在那里嗡嗡地直叫。我几次起次起床,用扇子驱赶,但已经习惯了这里生活的蚊虫,也特别的牛精。一旦点燃了煤油光,遇见灯光的蚊子,就拼命地躲藏到角落里,你要把它找出来,却没有那么容易。一旦你熄火睡觉,它又跑了出来,嗡嗡地打转。使牛牛的脸被咬出了几个黑疱疱,经用清凉油涂抹,略有好转。但其中的一个蚊口已有溃烂的迹象。这里的蚊子实在太多。看来过几天,我要带着牛牛回到我妈那里去住几天,待好了点才回来。”
“彪,我真的好想你呢!你在那里过得好吗?我好怕啊!一到了晚上,这里漆里一团,房子里,那些老鼠老与我母子俩作对,拉动东西发出的沙沙声,争吃打斗的吱吱声,吓得我整夜不得好睡,牛牛也经常夜半被嘲醒。我好想带着牛牛到你那里去,给你煲饭,炒菜,省得两地牵挂。”
说实在,一家人分居各地,夫妻两地分居,自然两地牵挂。但为了小孩的将来,为了家庭,又是迫于无奈。鉴于妻子信中所言,立即引起了阿彪的重视,于是他立即走遍本地的百货超市,花了几百元钱,购来了多功能的蚊帐和驱蚊药与毒鼠药一起寄了回去,并给妻子写了封信。信中说:
“八妹,蚊帐与蚊药、鼠药同寄,请立即用上,以免遭受伤害。至于带小孩到来,还是不可,这里环境不好,对牛牛健康不利,你还是留在家里吧。再过几个月,我可以回去一趟。至于思念,我何尝不是?但为了家人,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只能这样了。晚安!”
由于金鸡村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照明靠煤油灯,做饭烧靠柴草,出行靠双腿。这几年经济有了发展,村中已解决了供电照明,晚上出入就方便多了。农耕时也可以实行机械了。自然为远方工作的阿彪省了许多心事。
乡村解决了用电,自然为村民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但是交通不便,在通往外面的世界里,仍然是开门见山,出门爬山,赤脚走天涯,过了这一代,下一代咋办?于是村、乡、镇,都在纷纷出动,献计献策。但解决的办法,无非是两种办法:出钱与出力。修通通往外面的十公里公路,镇政府负责,但修通到村边,架接通往外面的公路以及村里的公路,合计起来,全程不下于四公里,这得由村里人负责。经过全村大会,决定全民出动。外出打工回不来的,就得自讨腰包了。细细计算下来,也得出资数万元。
参与了全村人修路,属于全村共有,得人人参与。但郭来福属于单家独户,路没有从自家的屋边经过,要修通与村公路相接的路段,尚有二百来米,只能自行解决,在集体经济的环境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村里人自然不会把手伸过来的。
面对家里接二连三的来信,已把阿彪迫向了悬崖。经过再三思索,妈妈年数已高,家务自然放不下,现在要她放弃家庭而赤膊上阵,就有点顾此失彼了。爸爸虽然时有咳嗽,但为了生活,仍可坚持农耕,村里动员修路,参与的是“吃大锅饭”,出个面照应一下也无所谓。妻子八妹,现在年富力强,不参加自然讲不过去,只要把小孩交给妈妈便可。至于连接家里的那段两百米路程,从量力而行的角度,目前可先把它搁置在一边,到时再作另番打算。至于自己外出,需要交纳因缺工造成的人工补偿,只能从自身上再压上一块石头了。
凤凰工业区内,屯积着1000多家企业。晚饭后,上班一簇收工回潮,安享下班后难得的轻松。但突然装载货物的车辆一到,急得业主四出奔波,就是找不到装卸与搬运的人手。因此,阿彪把华仔与阿良招过来,再从外面招来几位年富力强的好手,就地承包了几家货仓的搬运。一旦运输的车辆到来,不管是三更还是半夜,他们便招之即来。这样,在原来他们公司里,除正正板板地干上八个小时的活后,未等拍净身上的粉尘,那头呼声一出,就得拍马杨鞭,奔向战场。他们身有合约,决不能待慢。否则业主一个挥手,工位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到哪时得重新建立信用体系,一切从头再来,这就难上加难了。
那一次,环宇化学原料有限公司,运载货物的货船到达时,已是凌晨三时了,眼看100吨货物需要抢装,原配备运输车辆,已坏了几部待修。在限定的时间内,只能采取人工了。业主采取层层加码的办法,以提高人工,剌激装运。到了早上六时,工厂的那头得准备上班了。在几乎跑着走的几个小时的装运中,一旦卸装下来,已是人鬼不分的他们,拍拍身上的粉尘,连早点都来不及吃,就得调转屁股走在上班的路上。一个月下来,腰包自然增多了几千元,但如散了架的阿彪他们,在疲惫中度过着自己生活的每分每秒。
阿彪他们来自乡间,苦与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已是家常便饭。但一旦进到了城里,他们几乎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在他们原来那狭小的天地里,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几乎成为他们人生的三部曲。到了城里后,文化,夜生活,聚会,歌舞晚会,已成为人们生活几乎狂热的三部曲。有时他们也很不解,在街道旁,在公园里,在舞场上,男女之间毫无顾惧的在哪里拥抱,接吻发出的唰!唰!!声,在几米远的地方便可听到。开始时,他们在自问: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这样的失职,对自己子女如此的放任,简直禽兽不如。后来公司在企业的大厅里,也举办了各种舞会,本也想出去适应适应,但一只脚踏进到那里,便掩脸而去,太可怕了,以后哪有脸见自己的爸妈与妻儿。所以后来,他们几乎没有心思顾及那里的热闹。尽管企业的老总,带班的再而二,二而三地在那里动员,说什么要营造企业文化之类。但自己的脚腿就是不听使唤。因此,慢慢地被人称之为“乡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