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暮色消散,房间中随之昏暗了下来。
冷陵偎依在李仲飞怀里,俏脸嫣然,吐气如兰:“我有什么可累的?来京后,每日让韩夫人陪着四处游玩,买衣服、买首饰,逛庙会、游西湖,整个人都变懒散了。”
“这样不好吗?”李仲飞笑道,“你久居西北,不识江南浮华,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四处放松一下心情。”
冷陵叹口气道:“好是好,只是没你陪着,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对了,我昨日还去了圣上曾住过的石室,真不敢想象,他竟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躲了一两个月,若不是生命无忧,还不如在赢家庄呢。”
说着说着,她见李仲飞眼望房顶,神情有些呆滞,还以为李仲飞不感兴趣,顿时有些不快道:“算了,女儿家的事你也不爱多听,歇着吧,我……”
刚要起身,李仲飞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叫道:“你说什么?什么石室?”
“就是韩府后堂的密室啊?”冷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仲飞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叫道:“你再说一遍,密室是石室?”
“石头垒的,不是石室是什么?”冷陵伸手在李仲飞额头上试了试,嘟囔道:“不烫啊……难道酒劲又上来了?我再去为你弄些醒酒汤吧。”
李仲飞理也不理,噌得从床上跳下来,靴子也来不及穿便向外跑去,嘴里不停嚷嚷着:“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不顾韩府上下惊诧的目光,李仲飞打听到韩侂胄和京镗、郭杲仍在书房用茶,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跨院。
当他衣冠不整的出现在书房之时,韩侂胄先是一愣,继而摇头苦笑道:“小友,你如今也是三品大员了,怎能如此忘乎所以?来人啊,快去将李将军的衣靴取来。”
“大人以为在下喝多了耍酒疯?”李仲飞睁大眼睛,瞪着在座的三个人。
京镗忍住笑道:“李将军年少率性,无伤……咳咳……无伤大雅。”
“笑吧笑吧,在下就算耍酒疯也不会来找你们,”李仲飞翻了个白眼,自己搬把椅子坐下道,“三位大人,你们知不知道相府之中有密室?”
如今赵汝愚的事在韩侂胄等人这里极为敏感,三人闻言,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均默不作声。
经李仲飞再三追问,郭杲才道:“我倒是听赵相曾经提过一句,说他府上有一处密室连接着书房与后花园,但我从未亲眼见过,并不知道真假。”
“这就对了!”李仲飞一拍大腿,高兴地蹦了起来,然而刚一沾地却又缩回了脚。方才急匆匆跑来未曾在意,现在只觉地面冰凉,寒意彻骨。
韩侂胄见他如此,微皱着眉头不解道:“小友究竟想说什么?”
“方才在下听陵儿提及,韩大人府上的……”李仲飞不知该不该明说,用手指着地面,一个劲地冲韩侂胄使眼色。
韩侂胄略作沉吟,试探着道:“密室?”
“对,就是密室。”李仲飞舔舔嘴唇道,“但凡密室,大多乃山石所建,因此也可以称之为石室。”
话音未落,京镗拍案而起道:“老夫明白了,李将军是说魏士旭口中的石室?”
这下,连韩侂胄也坐不住了,起身在房中飞快地度着步子:“密室、石室,石室、密室,我怎么没有想到!”
李仲飞点头道:“魏士旭曾经被囚禁在相府一段时间,像他这般重要的犯人,又是圣上特别叮嘱过的,断然不会随随便便找间房子一关了事,所以我才问相府有没有密室。”
郭杲大步凑过来,在李仲飞肩头狠狠拍了一掌:“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哈哈一笑,冲韩侂胄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相府!”
“你去相府作甚?”韩侂胄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郭杲坐下。
郭杲奇道:“自然去搜查翻天印的线索啊!怎么,大人觉得不对?”
“不是不对,而是不能去。”韩侂胄摇摇头,一双浓眉几乎锁在了一起。
京镗了然,跟着道:“韩大人所虑甚是,相府不似寻常人家,怎能说去便去?何况是我们。”
郭杲终于反应过来,急得顿足道:“那怎么办?”
韩侂胄沉吟半晌,刚要开口,见冷陵提着李仲飞的靴子推门而入,忙笑着让李仲飞换上,免得受了风寒,才道:“此事还需小友出面,方可功成。”
“我?”李仲飞挠挠头道,“在下去了怎么说?总不能直言赵相,说你家里有密室对吧,我想去看看,找点东西?”
众人被他逗得哑然失笑,韩侂胄轻咳道:“当然不能直接去,明日你随韩某进宫,面圣请安,也不用向圣上提及此事,出宫后便直奔相府,就说圣上得知魏士旭突然暴毙,想查一下在相府囚禁时可曾留下什么线索,赵汝愚必不会搪塞于你。”
李仲飞眼珠滴溜一转,咧嘴笑道:“在下却觉得未必,赵相父子被《百官谱》闹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哪敢再沾染魏士旭?恐怕在下一提及此事,他定会先一步将密室清理的连根耗子毛都没有。”
韩侂胄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仲飞一眼,沉声道:“若韩某答应永不追究《百官谱》呢?”
闻言,京镗在旁急道:“大人!《百官谱》……”
韩侂胄摆手打断他的话,静静地看着李仲飞。
李仲飞皱眉道:“大人是当真而为,还是只想骗骗赵相?”
“韩某话说出口,便要作数。”韩侂胄笑得很是自然。
李仲飞大喜,忙一拍胸膛道:“那在下愿意一试。”
“一言为定!”韩侂胄笑道,“圣上明日仍不早朝,我们随时可以进宫。”
李仲飞点点头,与冷陵起身告辞。
一离开书房,冷陵便忍不住道:“这才眨眼的功夫,你便忘了程大哥的话了吗?如今你一言一行都应慎重,为何还要冒险替赵相求情?”
“成大事者总要有所取舍,韩大人深谙此道,不会因此与我心生嫌隙。”李仲飞不以为然道,“何况我虽选择与韩大人站在一起,却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赵相父子蒙难。”
冷陵回头撇了眼紧闭的房门,幽幽叹了口气。
二人渐渐远去,根本感受不到书房中那一抹嗔怒的目光,京镗阴沉着脸道:“节夫兄,你如此厚待李仲飞,而此人竟还与赵汝愚藕断丝连,着实令人切齿!”
“你没和仲飞打过交道,不了解他的为人。”韩侂胄笑道,“他并非偏帮玉笏门,只是太过重情重义了,如果今日易地而处,他对韩某也会不遗余力。”
京镗急道:“可是有他从中作梗,我们终究无法根除玉笏门。以我之见,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把他赶出朝廷!”
“赶他走?那我们为何费尽心思将他提拔起来?”韩侂胄瞪了京镗一眼。
郭杲见状,忙打圆场道:“大人误会了,仲远兄是想将李仲飞尽快调离京城。”
“你们还想着南下之事吧?”韩侂胄皱了皱眉头。
“未尝不可,”郭杲点头道,“我已暗中让兵部的人透话给了天目山,程涛与谭少卿并不反对。”
韩侂胄怔了怔,怒道:“以后再有此类事情,你们最好先经过我的同意!”
郭杲连忙垂首称是,不敢再言。
韩侂胄略作低吟,叹道:“也好,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免得落人口实。”
他眼望李仲飞住的方向,喃喃道:“小友啊,我希望你能从武夷山顺利返回,到那时,你才算我韩侂胄真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