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是两株苍劲虬须的长青碧玉桂,经过花仆的特殊处理,旁枝回敛,枝叶扭曲间,凝成无数个精巧的碧龙青凤,耀眼生缬,分外夺目。
焰煠高云堆髻,发间插一只精致的血红发簪,着一身绣粉蝶戏牡丹锦裙,踏一双小巧玲珑的翠玉灵靴,一双粉钻明眸善睐凝睇,一瞬不瞬的看着花错。
有风,穿行而过,长青碧玉桂枝叶摇曳,枝头龙凤呈祥,把立于枝下的这个神秘女子辉映得更加妩媚生姿,美艳不可方物。
花错暗暗一个深呼吸,才勉强道:“你是什么意思?”
焰煠一双血瞳牢牢的盯着花错那一双同样血红的瞳仁,轻纱之后掠过一抹若隐若现的狡黠之色,她挑了挑两道弯弯的狐狸眉睫,淡淡的笑了。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来问问你,当年的诺言,你是否应该履行了?”
花错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道:“什么诺言?”
焰煠嫣然一笑,打了个漂亮的响指,淡淡的道:“要么,娶我,要么……”
她的话到了一半,当即收住,似乎知道花错一定知道后面她没吐纳出来的话语。
她灵动的眼眸眨呀眨,两道长长的眉睫宛然而活,仿佛有一对双飞粉蝶在花错面前翩跹轻舞,而且飞扬。
花错自然知道后面那半截话语是什么。
“要么,一口口咬死你。”
花错心里忽有小鹿乱撞,砰砰跳得极快。
他清了清嗓音,轻咳两声,才故作看成的嗫嚅着道:“哎哎,才脱虎口,又入狼吻。”
因为她,他轻易走出了离魂洞,摆脱了那个突如其来的逼婚,但她此时现身问责,何尝不是一个如出一辙的昨日再现么?
焰煠柳眉一竖,冷冷的道:“你又是什么意思?”
花错淡淡的道:“我不过是在想,当初你在离魂洞故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不让我自行破境,而是被你忽悠着,兜兜转转的,偏离了原来去往水域的路径,原来是想将我们全部拐到这片火红火热的土地上。”
焰煠道:“但我总觉得,你应该感谢我的。”
花错哼道:“感谢你帮我摆脱了草原上的逼婚?还是感谢你好心做了大向导,所以今天我才可以绕道火域,一观大陆中心第一大城市的繁华盛景?”
说着,他又缓缓踏出一步,站到焰煠的正对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瓜,星眸如电,炯炯生威,逼视着她,一字字的道:
“亦或者,感谢,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这本就纷纷扰扰的小脑瓜,变得更加澎湃复杂,千头万绪,无法梳理?”
他声势浩大,咄咄逼人,但她也绝不是温顺的羔羊,眉梢一拧,就顶了回去:
“自然是,都应该感谢。”
花错看着理直气壮的她,气势倒是弱了一点,他下意识的上下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一番,淡淡的道:
“哦?听你口气,心里似乎有很多个所以然要表达出来呢?”
焰煠道:“当然。第一,我并没带你走弯路,你之前所走方向,是一条永恒的歧途,一门子走到天黑,怕你走上一辈子也到不了水域润原。”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笃定,斩钉截铁,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花错有点愕然,奇道:“何出此言?”
焰煠一捋血色刘海,淡淡的道:
“你在时空碎片里出来,接连受了两次重创,昏迷了一定的时间,想必老久没动用风讯了吧,据说水域内域早已莫名其妙消失,所在地早已成了一片时空乱流,其中凶险难测,深陷其中的任何事物,不是被绞揉挤压成齑粉,就是被传送到大陆各域的特殊空间节点,甚至一些神秘未知处。当初我们进入内五行域,又陡然拐出,进入漠北草原,便是这个原因。”
花错忽然愣住,他轻启风讯,仔细感应,果然从大量的复杂信息中提取到了一模一样的说法。
焰煠接着道:“虽是如此,但我父王八荒修为通玄,手执人皇印,具备莫测的空间探测之力,若他老人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未尝不能捕获消失了水域内域气息。”
花错沉默了好久,才道:“然后呢?”
焰煠道:“第二,本就是你一直苦苦追寻,想要知道你的身世之谜的,我好歹也算拔刀相助,仁至义尽,你竟不知好歹,甚至想要拔刀相向?”
花错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勉强道: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很多事情不过是一颗心的问题,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是想知道来着,但我现在却一点兴趣都没了,你这样妄测人心,擅作主张,与强施不欲何异?”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慎施于人。
焰煠也沉默了下来。
意与欲,是生灵区别于死物的特征之一。
修士本就是意气用事的大群体。
心意为指导,诸般灵气为途径为手段,对世界进行适应、影响、利用,与改造。
好一会,她才把银牙咬得格格直响,她玉首一扬,顿时与花错大眼瞪小眼,杀气腾腾的道:
“此一时彼一时?朝三暮四?你是不是想背信弃义,做那负心之人?”
大风骤起,带着王城热流聚拢而来,灌满她的衣袖。
风急急吹,掀起她的裙裾。
那丝绣粉蝶戏牡丹图在,风中招展,烈烈舞动,栩栩如生花蝶,似正幻化而出。
热流扑面,花错却忽然手脚冰冷,如坠冰窖。
他张大了嘴,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道竟要他狠下心肠来,直接冷冷的告诉她,便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自己不过花间浪蝶,一生游游移移,孩提戏言,一切都作不得数?
但为什么,面对着她,重新捡拾起的孩提记忆,却是那么的温馨真切。
依稀里,那情那景,不断幻上心头。
那双玉手,那张红扑扑的真挚友好的小脸,一次次递将过来的温热的包子,那些久已在记忆的雾霭深处迷失的情景,却在这一刻,清清楚楚的,毫厘毕现。
无限放大,再放大,弥漫,再弥漫,上心,再上心,盈满了他足足十数载的青涩的青春年华?
身体的感觉居然也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急迫,竟真想就此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她,与她细细倾诉衷肠。
仿佛他仍能看到,紫竹院中,两小执手相看,他郑而重之的承诺:“你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照顾你,疼爱你!”
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蛋,得意的仰起来,欢愉的仰起来,郑而重之的应允:“好!我等你!你若食言,我咬死你。”
然后,有咬。如同火热的火域的风,细细密密的落在他的手腕上。贝齿如编,妖冶的印痕,一排,又一排。
有血,没有痛,
“就像这样,一口一口咬死你。”
仿佛此时,他仍可以清楚无比的看到,她的樱桃小嘴,妖冶红艳,灼灼逼人。
没有痛,只有温暖与铺天盖地的幸福感,仿如一个毒誓,他说:“好!若我食言,你就咬死我。”
一口一口咬死你,焰煠的目光灼灼逼人,一点一点的逼近,只一下子,忽又幻化成大火中的黄裳,:“答应我,不许忘记我,不许爱别人!”
感情世界里似乎永远都没有先来后到,更毫无道理可讲。
花错浑身一震,嘴里不由得嗫嚅道:“你真是昔年紫竹苑中那个女孩?好歹也应该先让我确认一下,看看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