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模模糊糊,迷迷蒙蒙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花错终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时间无声无息流逝,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错幽幽醒转。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再次愣住。
豪华的房间与名贵雅致的床榻已不在眼前,那些诡异的丫鬟仆奴也已经踪影全无。
他居然位于一处王室狩猎场。
他一身黑装,居然正坐在一匹健硕的火狼身上,高大如马的火狼驮着他驰骋,他的前方是无数惊恐逃窜的火系妖兽。
他的手中有弓,漆黑而古朴,弦已拉满并且回弹,凌厉的箭矢携带着萧萧的破空之声,激射而出。
只一闪,一头罕见的玉足晶犀便应声而倒。
弓弦,犹在兀自嗡鸣,强而有力震荡之力,震得他虎口隐隐作痛。
怎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参加这个狩猎活动,他似乎全无印象。
他是在梦游里弯弓搭箭么?
他身体僵了一僵,正反应不过来间,身后已有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
掌声里夹着发自肺腑般的由衷赞叹:“墨公子,好臂力!好箭法!”
然后,一个蕴含着无比威严的声音,淡淡的在他耳畔轻炸:“影墨,好孩子,你终于从梦寐拟境中醒来了。你这弓上的造诣出神入化,比起为父与你这般大小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花错缓缓回过身来,他骑在火狼身上的虎躯,已再次僵硬。
这些映入眼帘的,一个威严自仪的赤发老人,是一群毕恭毕敬的家仆。
掌声与话语声过后,是一片短暂的寂静。
足足十数息,全场没有丝毫的声音。
声音与寂静之间。
这个小小的间隙里,可以容呆若木鸡的花错,好好梳理一下头绪。
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他确定他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但他更确定,他已经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许久。
身体与潜意识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而忠诚,他已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父侯,过奖了。”
他居然全认得他们。
他的父侯七玄。还有以福安为首的一帮子侯府家丁。
七玄哈哈大笑,朗声道:“出来一趟不容易。我们继续!这些火系灵禽灵兽,对墨儿你的身体的好转,以及灵识的修复,有着莫大的好处。”
他居然再次点头,然后驾驭着火狼再次冲将上去。
直到晌午,一干人满载而归。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花错站在室内一个巨大的琉璃铜镜前,对镜比照。
镜中少年。英气依旧,有一双略带粉红的晶莹血瞳。
面孔精致坚韧,有一股凛然之气,嘴角嘴角微牵,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飞眉入鬓,发丝浓黑依旧,但上面始终有着几许若隐若现的淡淡红芒在缓缓流转。
这些似乎都是火修血脉的初期特征。
他的脑海里忽然多了孩提时的记忆,还有这些天昏昏沉沉里的经历。
之前那些丫鬟仆奴,所做的一切,就像一个神奇的仪式,一种祭祀,一个神奇的催眠魔术。
最后抵达一个可以修复神识,唤起缺失的梦寐拟境。
这个梦寐拟境得出的结果,居然与当时跟踪焰煠的所见所闻大致相同。
他的父亲火域火候七玄,他的名字影默,随母姓。
但七玄总觉得默与火族秉性不符,鉴于忆记复苏过程之中他的抵触情绪,于是改为墨,墨同黑,有深沉之义,以不太背离他母亲的原意。
家仆们就毕恭毕敬的喊他:“墨公子。”
梦寐拟境是火域的魂修秘术,研发的初衷,一开始是为了以神识控制灵兽妖兽,对神识要求极高。
而涵养神识与记忆修复,却是附属功效,毕竟不能毕其功与一役,而且一旦醒来,短时间之内便难以再次进入。
他始终对其母只有隐约的印象,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似乎还隐藏在大脑皮层的更深处。
父与母,生命的由来,就此在记忆里浮现,花错虽觉如梦似幻,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一个巴掌拍不响。
时间本就有很多双向的事情,他在寻找生命的根由,他的父亲也在追寻自己血脉的延伸,但对这貌似一拍即合结果,花错心头上还是有点隐隐发懵。
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
他心里飘飘渺渺,一股弥漫着莫名的迷茫疑云。
他一直苦苦要追寻的东西,忽然迎面而来,一头撞入她的怀抱,他居然会感觉猝不及防,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恍若隔世之感。
但他也不愿细想,事有轻重缓急,他自然还记得夷血林里的小师妹。
但他当他气运周天,检查自身状态的时候,脸上的发懵表情,霎时间变得更甚,甚至感觉,如坠冰窖。
他发现自己的丹田气海已经一片死寂,在没有一丝半分的灵力可以调动,他身上有的,是一身的肉身力量。
小紫,灵族,对灵力的绝对封禁。
他的心突然下沉,沉入无边雾霭,沉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他绝不认为以自己纯粹的肉身之力可以在夷血林那样古怪的地方占得了什么便宜。
但他好歹还是回过神来,如今他到底有了个令他感觉极为幻灭的便宜老爹,这火候府邸,无论如何,都是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他苦笑一声,就去开门,一开门,他忽又怔住。
门外居然有人。
一袭红衣,身材窈窕诱人,一股空谷幽兰般的芬芳,馥郁,撩人,霎时间扑面而来。
又见伊人。
依旧光彩照人,依旧神秘妩媚。
若隐若现的容貌隐藏在淡淡的轻纱之后,上面满是似笑非笑的神色。
“好久不见,圣女焰煠!”他低唤。
焰煠嫣然一笑,道:“好久不见。看来你到底是想起来了很多东西了。”
花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没想到,八荒的女儿,居然会踏足火侯府邸。”
焰煠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
“你是不是以为,兵变过后,你我两家会势同水火,互不往来?”
花错道:“难道不是?”
焰煠又笑,得意忘形的笑,挤眉弄眼的笑:“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你好歹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互许的诺言吧?”
花错忽然沉默。
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回光返照,浮掠心上。
紫竹苑,三个稚童,几许缺席良久的记忆片段。
他衣衫褴褛,哭着闹着,追寻着一道温馨的身影。
但人影杳然,遍寻不着,他饥肠辘辘,眼前却忽有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显现,赠他以一个温热喷香的大包子。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拉着她的手,郑而重之的道:“你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为妻,一生一世照顾你,疼爱你!”
她亦仰着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蛋,珍而重之的应允:“好!我等你!你若食言,我咬死你。”
说完她倏地捏起他的手腕,啖的一下,咬了下去。
“就像这样,一口一口咬死你。”
她松口,血如花红,她的樱桃小嘴,妖冶红艳,灼灼逼人。
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痛,还笑,笑得很愉快:“好!若我食言,你就咬死我。”
如遭雷击。
当这样的记忆片段忽然涌上心头时,花错身前女子凤眸里已有淡淡流转的,野狼一般的凶狠幽光迸射,花错的脸再次僵硬,他的心再次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