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域。银湾。白帝城。
宽敞的大殿上。
白帝以睥睨天下的人峰之尊,静静的坐在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上。
那件金白相间的沧海云纹玄衣王袍上,珠玉镶边,九趾锦龙张牙舞爪,霸气侧漏,巍峨高冠,唇边噙着一抹若隐若现的静笑,犹如冷月映雪,寒铁敛芒,眼中却是古井无波,看不出悲喜情绪。
大殿上的香炉里,淡淡的焚着异沉香,丝丝缕缕的幽香自铜盖缝隙里升腾飘散,状如一道道的迷蒙云霞,将整个大殿全部熏染。
这里是朝堂,但只有君主,没有唯唯诺诺垂手恭谨站立的朝臣。
金域主伐,历代金域之主,都是铁血金龙,对着周围各域攻城掠地,声名显赫,几乎此生都在从事着战争,杀戮,掠夺,以及拓疆的大业。
这位曾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母后手中取得政权的帝王,修为可怖,据说在整个大陆几乎已无抗手,堪比昔年火域明王。
此时他看上去,却略有点慵懒,靠着龙椅,双目半开半阖,手里轻轻摇着一柄白兰黄菊青松三色扇子,却总有几许犀利锋锐的眼角余光,似乎已经刺破了大殿的天顶,穿过那些飞卷的碧瓦,落入了遥远天际,仿若渗透进了某个神秘未知处,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好一会,他忽然手扶案桌,竖起了敏锐的双耳。
白帝城之上,彩云呈祥,鹤唳一声,一道洁白的影子忽然掠过万里长空,倏地融进了白帝城上空那片斑斓的云彩,霎时间,便消失了踪影。
白帝双目深邃,依旧是半开半眯,若有所思的闪了闪,双手十指忽然微微弯曲,笃笃笃的敲鼓击在案桌上。
半晌之后,他缓声道:“金十三,金十四。”
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个衣着光鲜亮丽,又极为雍容华贵的少年,撩开殿帷,快步流星的走上殿来。
白帝淡淡的道:“云影既现,鹤踪已杳,火域那位想是已经着手行动了,你二人速去银渊之海东岸汇合老四,然后赶往白石堡垒接应吧!”
两位少年垂手而立,恭谨的应道:“是。”
他俩甫一转身,白帝忽又把他们喊住,“等等。”
少年们疑惑的转过身来,道:“师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白帝低低的冷哼道:“火域要务,兹体事大,你们须得把这一身公子哥气去了,把事办砸了提头来见!”
他的声音虽低,少年们还是浑身一颤,忙不迭的齐齐应道:“徒儿知道了。”
金十三,金十四出了大殿,脚步声渐去渐远,终不可闻。
白帝轻轻一按案桌,低唤一声:“老三。”
话音落下,御案之前忽然荡漾起了细小的涟漪,如清风徐来,如鸢尾蜻蜓点掠,皱了一池碧水。
片刻之后,一道标枪一样挺立的英气少年便陡然显形,出现在殿前。
白帝还是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位愈发卓尔不群的弟子,他点了点头,道:“墨渊那边,事情进展如何?”
金三禀道:“回师尊,地宫源深,弟子几经摸索,已然查探清楚,鬼帅已殁,幽夜已失,闻腥而去的各域势力,大多惦记着渊东海域里面的九首长虫,估计不日便要下手。”
白帝又点点头,冷笑着道:“风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精,不过中望轩之所以为中望轩,不过是因为两侧势力势均力敌,蓝氏一系是不会让他轻易得手的,怕他一时半会也难以如愿以偿。这事可以稍缓。”
金三恍然之余,犹带几分疑惑,道:“难怪师尊把弟子调回,是另有要务么?”
白帝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道:“老三,你段时间的表现让为师越来越满意了,去吧,去紫金殿看一看,看那里是否有异常,必要的时候,到那巫族重地走上一趟,务必给我确认清楚了。云鹤传讯,说七玄近日认子,但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其中或者另有玄虚,为何八荒那厮,居然毫无动静?”
金三领命退下。
香炉里的熏香还正浓,这金芒徐徐流转的溢香大殿,又恢复了之前的安祥。
这威严的一域霸主,也再次融入了安静之中。
他目似冥,意暇甚,眼角余光已不再瞥往遥远天宇。
大殿边缘,两列莹白灯柱,顶上镶嵌着玄黄东珠,金芒幽幽,照在殿内那八根帝白玉巨柱之上,就在另一面留下了一道长而淡的灰影。
奢靡金粉,灿灿银华,这些大陆罕见的珍稀帝白玉,价值连城,居然做成了这璨璨金龙殿的支柱。
某一刻,白帝一双深邃的星眸倏地睁开,寒芒爆闪,射向左侧第二根帝白玉巨柱的灰影之中。
阴影之下,似乎毫无动静,并无异象,但巍峨高冠的威严君王已经站了起来,嘴角微微牵起,挂着一个哂笑,缓缓的道:“二叔啊二叔,妄你一世高傲,居然也有重入繁世,再次踏入蓝湾的时候?居然还是一身狼狈?”
他的话和他的目光一样犀利锋锐,似要直刺到灰影的更深处。
大殿内顿时煞气沸腾,一股凌厉的气息自天地间聚拢而来,荡起君王的龙袍,摇曳翻滚间,锦绣金银双龙,宛若腾空而起,嚣天咆哮,令人不可逼视。
一个九尺九寸的高挑大汉,忽然从那道灰影之中走出。
一袭灰暗毛裘斗篷,风帽半遮半掩,看不清容貌。
暗影大汉虽然威猛,气势虽然可怖,但久已养尊处优的君王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他眼中爆闪的寒芒早已缓缓收敛,唇边含着一丝淡静的笑,宛若完全无视了眼前巨人的威压。
他只不冷不热的道:
“你终于舍得走出彩云间,再来尝尝着人间烟火了么?”
大汉目光如炬,一扫白帝,眼底有一抹凌厉之色闪现,但很快就压了下去,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白渐,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当初远赴天外天,置使你爹独力难支,后来甚至大权旁落,为你母后所得。”
白帝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大汉淡淡的道:“但我决绝不后悔,就算时光倒流,岁月重新洗一次牌,我白无忌的选择依然一如当初。我们白氏家族军队,一致对外时,素有团体凝聚力,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个个都是是虎狮之帅,但个人的素质与能力获取,内部之间,向来都是蛊争,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就算稚子,也绝不会在父母的光环与溺宠中成长,挣扎不起来的,就只有沉下去,只有死亡,成为其他家族成员的垫脚石。你生于白家,就没有任何怨天尤人的理由,这是命,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