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风来不侵,雨来不蚀,单薄的白衣,看不分明的眉眼,还有他眼睛里,说不清楚的刻骨。
我笑了笑,我说:“也许你的感情会给她造成困扰,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她现在从未喜欢过你,我看的出来,主子,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来。”
“我没有告诉她,我只告诉了你,这又与她有何干系?”他终于转身,对着我轻声一笑,像是某一种解脱,“喜欢谁是我的事,与重楼无关,我没有告诉她我对她的喜欢,那么这样说来,她就不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她若是不知道我喜欢她,那么对她来说,是不是就从未造成过所谓的困扰?”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知道了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花楼的主子,永远懂得用什么样的方法来管治什么样的人,就连我也不例外。
“你说的对,她不会知道,永远不会,我不会告诉她,相信你也不会对吗?”我想要他一个承诺,在他或者知道我是谁或者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我想要抓住些什么,至少别让我进退两难。
“呵……”他笑起来,声音冷淡,明显有了一些怒火,可是隐忍着不发,一双狭长的眼睛在月华之下,明亮的让我不敢直视,我说:“主子莫非不敢?”
“别对我用激将法。”他嘲笑的开口:“也许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让她安心便好。”
他似乎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从他的口吻里,我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推测出来,可是,他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谢谢主子。”我终于松了口气,因为至少,这个男子,会渐渐的离我远去,而我才可以真正的走上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九元九元,天下归元。
我永远不可能忘记我名字的含义,我的责任,我的族人,还有我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这些东西永远不是一个男子那让人不能相信的感情就能让之改变的事情。
爱情它能带来什么?永远还是短暂梦幻,甜蜜还是数不清的感伤?我不知道,作为飒罗族人,我从来都不需要知道这些东西,因为我有我一生之中命定的爱人,我注定要嫁给他,而不是一个半途,就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男子,我不能拿我的一切去做这个所谓的赌注。
我不敢赌,所以,我只能逃离,逃离这个能影响我心神的男子,去一处没有他的地方,肩负起我应有的责任。
“走吧。”男子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转过身,头也不回,也不等我大踏步离开,白色的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一下,在确定他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叫我一下的时候,我转过身,朝着他位置相反的方向,一路不停的离开,我有些恐惧,我害怕他心血来潮的回头,没有看见我的影子那一刻他会不会跑过来抓住我,再也不让我离开。
我几乎疯了一样的冲回假山,踏上湖泊上面的的那一轮木桥,头也不回的穿梭而过,穿到一边的深深草丛里,尖锐的草芒在我的脸上划过,我只觉得脸上一片生疼,这张属于妖媚的脸终究是要在我逃亡之后,换掉了。
我窝着身体在草丛里面穿行,害怕有人追过来,我穿的很慢很慢,几乎在夜色朦胧里看不见我在草丛里面的动静,直到我找到那个洞口,我才终于松了口气,钻进了洞口,慢慢的朝着洞口外面的世界爬出去。
花楼的后院,有一处格外汹涌澎湃的河流,花楼的湖泊也是由花楼后面的河流水引之过来,称为一方拥有活水的湖泊,每年盛夏更是鱼虾成群,花楼里水类吃食简直是花样百出。
我钻出的地方,就是离河流不远的一处高深草丛,只要钻出草丛我就可以抵达河流边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想到这里,我却停了下来,默默的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来,听着花楼里面层层叠叠的笙歌之声,还有后院不远处传来的呼救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草芒遮盖我身体,还有我祭献给绿叶的珍珠。
我想,我真的应该跟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说一声再见了,我在这里,用了很多的时间学会的不是那一支倾城之舞,而是学会触摸人心。男人女人,好的坏的,喜欢我的不喜欢我的,我讨厌的也讨厌我的,触摸到了,才知道,很多事情,从来就不是我们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也不像我们预料之中的那般困难。
我在草丛里坐了许久,久到三更半夜没有了虫鸣,久到院子里的声音终于渐渐消散,然后寂寞如影随形的跟在我的身边,让我感觉到,不管过了多久,或者,我仍旧还是一个人。
这就是我的命运。我一点也不苛责这样的命运,因为这是我的选择,选择自己幸福还是万劫不复。
我选择,万劫不复。将胜负绑定,定个输赢,或者你死我亡。
等到一切寂静,万物沉眠,我才轻轻地起身,一步一步穿过深深的几乎能够挡住我肩膀的芒草,往河流边缘走去,在那里,抬眼,我就可以看到月色洒在波光之上的皎洁之美,那是一种宁和的自由感,我曾今渴望,现如今,只觉得就好像一场奢望。
当我走到河流的边缘,回望着我生活了几乎三年的花楼,我的心里划过一丝就连我自己也抓不到的涩然,雕梁画栋的模样,精致美丽的一切,还有属于这支簪子的主人。我抬手,划过发丝之间那一枚木兰簪,木兰花的清香便毫无保留的滑出来,在六月得月色里,清幽的让我难以忘记。
制止住了自己要将它丢弃的理由,我对自己说,留着吧,就留这一件器物,其他的都付之一炬好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笑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是那么潮那么潮,终究还是湿润起来,如同打湿了的碧玉,泪光涌动。我想,我是不是太困了,困到要落泪才心甘。
我呆在河水边缘,等待着花楼里面找人的人归来,我才可以毫不忌惮的转身,悄悄的离开,进到城里面,用一种新的身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直到五更天,我才搓了搓自己的身体,凉如薄冰。
可是我没有等多久,找我的人一样找了过来,没有一丝犹豫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一脸的寒气,玉面在月光下带着嗜血的痕迹,让我不禁颤了颤,觉得更加的冰冷难受。
男子,一步一步推开疯狂生长的芒草,一直走到我的身边,脱下他并不厚实的衣服,搭在我的肩头,一脸的怒火几乎在面具之下都能灼伤我的眼睛。
我只是盯着他,一动不敢动,突如其来的他,已经让我无法正常思考,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这么快的就追过来,在如此之晚的深夜出现在我的面前,什么话也不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几乎让我有一瞬间放弃一切的冲动,可是有些东西从来就不是需要冲动就可以,不是什么都可以,我也不例外。
男子死死的抱住我,如同一个永恒的誓言,用心的让人心疼。
我轻轻的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相信他会知道这个隐藏在杂草后面的狗洞,他竟然会找到我。
他的身上,有湖水特有的腥甜气息,他也是从湖泊之后的狗洞里钻出来的,想到这个我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他虽说是一个花楼的主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常年以玉面遮脸,从不露出真面目,可是他举手投足之间露出来的尊贵的上位者气息让我可以充分肯定花楼的主子一定不是个池中之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身份高贵,风华绝代的男子,竟然会为了找我,钻了狗洞,出现在这里,真真切切。
“我察觉到你不见了,派人寻找到了出口。”
他依旧静静的回答着我的问题,可是眉宇间的疲惫让我有些心软,他说:“我一直找一直找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没有斥责我一句话,抱着我的手臂却更加用力,“我接受不了,别离开我,我会同你在一起,永远。”
他的声音真挚热切,一双明亮期待的眼睛几乎让我招架不得,如同受了迷魂计一样,快要答应他的请求,可是当一阵夜风将我狠狠的清醒的时刻,我有些后怕的看着他那双明媚的眼睛,挣脱他的手臂,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防备,“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我这样的人会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给糊弄的心智低下,我相信我自己,从未相信他。
所以,“我不喜欢被骗。”
“我不会骗你。”他说:“我只是想要留住你,求求你,别离开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要你。”
他果然知道了我的事情,可是,为什么?
我把丹若变成了曾经我的模样,丹若也如此的爱着他,他为什么就不可以将就,去爱一个爱他的人,而不是我这般,没有归宿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