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悸动的从黑暗里走出来，看着不远处那个一身黑衣，在月色下格外挺直绝美的男子，忽然好想看看他真正的容颜，他的脸会不会像他的背影一样，美好的让我忘记他当才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听见徐麽麽在水里倒腾不安分的声音，没有动一下，只是看着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恢复了一派平静。
我捏紧拳头想要转身离开这个死了人的地方，一步踏错，步步皆错。我后退一步，就是那一步，我的脚无意之中踩到一块方才徐麽麽从假山上撞下来的碎石子，一股轻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里，几不可闻的响起来，那个声音，听在耳朵里，竟然有了刺耳的味道，我惊恐的望向那个男子呆立的地方，有些后怕他会听见，可是事实仍然证明，我的不好预感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是谁？！”花楼主子听到声音有些冰冷的看过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就算再黑暗里，我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那里面的压迫与杀意，赤条条的，毫不掩饰。
我静静的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想躲开他，我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让他看看，我，究竟是谁？
我脑袋里想了许多事情，忽然灵光一动，有了一个好主意。
我踏步从假山的黑影里出来，花楼主子已经如同风一般的出现在离我只有三米左右距离，他显然没有想到他叫出来的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他静静的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久到我不敢轻易的再多说些什么，他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我顿在那里，又呆又傻，听见他的声音，我只能轻声的回答：“我叫九元，是重楼姑娘新来的婢女。”我想要提到重楼开打消他的疑虑，果不其然，他听到重楼两个字表露出了一丝愉悦。
“好好的，不待在她身边，在这里作甚？”他看了我半晌，似乎并没有向我发火的动向，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下午重楼姑娘同丹若姑娘在这里，重楼姑娘的簪子似乎落在这里了，我过来帮她找找。”
“什么样子的簪子？”男子缓和了神色，凉凉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可是一枚木兰簪？”
我干涩的笑了，只觉得心里一片寂然，我还是回答：“不是，是桃花簪，前些日子花楼里面的金秋姑娘送的，做工极为好看，姑娘舍不得，便差了我来寻一寻。”
“这样啊……”他笑了笑，从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可以看出那个笑意并不明显，就连声音都没有的笑意。
“我同你一起找吧。”他轻轻的说出一句话，“毕竟夜色太晚，你回去太晚，她会担心，她一闹心，就会在院子里，久久不睡，她会等你，不等来就不会睡。”
我蓦然的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淡淡的，有烟雾，如同山间的清晨，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是不是我想象的那般情深，可是，那双眼深不见底，我一时间慌乱无比。
我说：“不必了，您先去歇着吧，我一个人便好，不行，明日再来。”我不想和他多呆，我怕会发生些就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情，那些不在我计划之内，会破坏我所有前进步伐的人和事。
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我是乱世九州最安宁的飒罗族后人，我的一生，永远都不可以为自己活，就连死，也不可以，没有完成任务，劫数会下降中州，到时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真的叫九元？”他并没有理会我的回答，只是问了我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浅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我甚至分不清楚这个男子，他究竟有没有信我和他说过的这些话，就算他不信，他怀疑我，那么，他会让我走么……他会不会……
也许，他从来就不会，他不是个善良的人。
“不敢骗主子。”我有些恭敬的对他说：“这是年幼之时，母亲为我取得小名，用了许久，便当真正的名字用了。”
“不知这名字有何寓意？”他来了几分兴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可是，我又怎能让他留在这里？
我笑了，些许怀念，我说：“寓意便是，九州天元，四海和乐，圆圆满满，再无纷争。”
“这寓意当真是极好的。”他感叹，“黎国从未有人会把名字取在如此国家大义之上，想来你的父母定是一对格外恋慕国家之人。”
“主子取笑了，不过只是一个名字，没有诸多意思，听听也就过了，不必当真。”
“我如果当真又如何？”他低沉着嗓音，在浓重的夜色里，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的声音，有没有看清楚我的脸，我既期待又害怕，我怕他爱的是重楼的那一张脸，并不是因为他爱着他所有的一切，我又期待，他认出我，以此开证明，其实我从来就并不靠着那一张脸生存。
可是，我知道，我的这些臆想，终究，也只是暗暗的，藏在角落里，毫无声息的奢望罢了。
“主子怕是在说笑吧。”我淡淡一笑，淡淡的不露痕迹的扫过他的玉面，“主子，今夜是重楼姑娘的*之竞，我再找找就会去找重楼姐姐，您不去么？”
“你希望我去？”他漠然的盯着我，放过了方才的问题，只是凝视着我的脸颊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些什么。
我有些不着头脑，我说，“姐姐一定希望您去看看她。”
“她真如此希望，我必然回去看她。”他一字一顿，语气极为认真，我忽然之间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错觉。
“我……”静静的平静了心里的慌乱，我再次开口：“我只是猜测。”
“猜测……”他好笑的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视线，“你可什么都爱猜。”那口吻，似乎他很了解我一般，让我一阵后怕。
“主子若是无事，我便离开了。”我隐隐察觉到面前男子的不正常，只想要尽快离开，就算不是从这边的狗洞离开，我也要快点，快一点的从他的身边，离开。
“这么着急走？”他不着痕迹的阻止我，声音冷了下来，比对待徐麽麽还要冰冷的声音，那声音里还有让人猝不及防的怒火，几乎只要我回答一个“是”字，他就会化作一只猛兽朝着我扑过来，将我咬的体无完肤。
我勉强笑了笑，妖冶的脸上已经没有曾经的贵如明月，只是一个下人应有的恐慌还有勉强，我说：“重楼姑娘在等我，也在等您。”我默默的告诉我自己说，他一定没有真的爱过重楼，你看，他是如此的自然，因为他没有认出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不是这样的感觉，我的心她告诉我，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一定知道真正的我究竟是谁？
否则如此决然冰冷的他，又怎么会和身为婢女的我说如此之多的废言废语，换做平常，他早就不看一眼的离开，就算这样的女子究竟有多么的美丽漂亮。
我无法猜测他的心思，因为我永远不是他。
我颤抖着手，咬着唇角，眼睛里面飘满了淡淡的微笑，片刻，轻松的说：“重楼姑娘等急了您也知晓她不会睡觉，我有些怕她伤了身体。”这是个很好的理由，我一直都知道。
“我同你一起。”他很轻松的做了决定，“你也希望我去看看她不是吗？我这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她。”说罢，他暗叹一声，“我也是许久没有去看过她了，想的紧。”
我干巴巴的点点头，一派温柔模样，低眉顺眼，“主子说的是。”
我不敢赌，因为我怕输。
“走吧。”他率先的抬步离开，脚步不缓不急，似乎在等我一般。
我静静的跟上他的脚步，没有应声，我想，他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了，可是他为什么并不拆穿我？而是在这里，让我跟他一起回去？我并没有想太久，因为前面的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对着我回首，浓浓夜色也没能抵挡住他传出来的不悦。
我静静的勾唇笑了笑，跟上了他的脚步，跟着他一步一步的回到我曾经住过的屋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带着就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轻松，仿佛我从来都不想离开这里，或者说，我从来都不希望，我会离开……离开……他。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住了，我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奢望，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暗暗的咬紧牙关，苦笑着跟上他的脚步，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重楼？”声音低的就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而我前面的男子却忽然之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静默的没有转身，可是我的眼睛却因为他忽然之间，回眸的一瞬间，湿润的厉害。
他说：“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忍受不了她难过，一点也不可以。”